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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被强行表白是怎样的体验(27)

作者: 曲聿/山荷叶 阅读记录

一色秋感叹说:“所以你应当多休息一会,此处离幽梦楼,至少还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他收剑入鞘,转身离去,弁袭君没有看他,只是默然低头,重新凝视着杜舞雩。

两个时辰的脚程,于他至少要多加一倍,而杜舞雩,定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山穷水尽,是为绝路,而在绝路中方能等到的,才是奇迹。

奇迹由神创造,弁袭君曾经,就是神的象征。

“我一定能救你。”他这样笃定地说道,仿若从未如此相信过自己的力量。他那渐透出光的眼睛,像风雨也浇不熄的火烛,在灼灼地颤动着,然而当那视线落在杜舞雩的脸孔上时,又一点点地温柔起来,仿若世间万物,诸多美好,也再比不过此时此人。

弁袭君俯下身去,贴上那冰冷的脸庞,小心而缓慢地磨蹭,宛若温顺的动物在依恋它的主人。当那彼此厮磨的面颊重又分开,弁袭君垂下眼去,那眸光已变得锋锐无比,然而他的手指按上杜舞雩的胸膛,微微使力的时候,这不适之感似乎唤起了对方残留的神志,杜舞雩的嘴唇翕动着,在昏睡中喃喃地呓语。

他在说什么?躁动的雨声令这低语难以辨认,弁袭君不得不将耳凑近那颤抖的双唇。他仔细地聆听,如教徒在等候着神意,忽然的,他的眼眶泛起了赤红,有什么自那疲惫的双目中流出,混入了蜿蜒而下的雨水里。

杜舞雩在说:“弁袭君……”

那样低弱的话,在他的心中敲出了无尽的涟漪,弁袭君闭上了眼,浑身抖筛般的不住发颤,他想,足够了,足够了……这经年累月的苦痛折磨,不见尽头的压抑忍耐,在这一瞬间,都因这微薄的呼唤得到了偿还,他这一生,也许再不会有如此满足的时刻。

弁袭君笑起来,在他闭合的眼睫中仍在不住流出泪花,像一方狭窄的心湖,因这短暂的雨霖而漫溢,他用手指摸索着那张眷恋的面庞,又犹豫着低下头,嘴唇如蜻蜓点水,在那里缱绻拂过。

他想,自己这一切,全都是值得的。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孔雀老者传授神迹于他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百年难必果,千虑易盈亏。弁袭君,你虽身拥神迹,也有超脱不了的规则定律。满则易损,圆则易缺,人无法总是向天地祈求恩赐,得到过多,层层累积,要付出的便沉重无比。”

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他从来不是奢求过多的人,心中自然是明白的,而仙者也同样告诉他,作为神迹的拥有者,能独拥一个折衷的办法。他可替人求得完满,便也能替人接受折损,神迹所支取的代价,于他而言,可由自己转接。

第一次切身尝试,是在医治画眉之后,他忧心着施术将造成的后果,恐怕是病弱的妹妹所不能捱过,便咬咬牙,尝试着替她承受了。他如画眉那般昏昏沉沉病了数天,女孩子对此疑惑又害怕,伏在床头,忧虑得泪盈于睫。好在医治风寒不过是小事,付出的代价自然不大,他病了一段时日,也就自行痊愈,自那时起,弁袭君的心中便有了这样一个秘密,他从未告知于人,更不曾说出过神明赐福之下的另一重含义,而信众却是并不怀疑的,他们向他祈求,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神的恩惠,然后在某一日,毫不知情地将或大或小的代价奉献出去。

画眉是他第一个主动代替承接的人,他本以为也是最后一个。那在他人眼里充斥着瑞光与慈悯的力量,于他却如一团神秘的阴云,在无所不能的祥辉中躲藏着暗影。每当他施术与人,便像往不见光的崖底掷落一枚石子,不知晓传来的会是怎样的水声,又或将有潭中的凶兽被惊醒,张开利齿,将不知餮足的人吞入进去。

弁袭君把持着得与失的轮盘,现在他将自身置入其中,放上一个砝码,那便是他自己的性命。

拿自己做赌,他一向是敢的,若不是先前曦光尚存,他也许早早便要走上这条路。弁袭君用衣袖擦了擦面上的雨水,又把凌乱披散的头发仔细梳理着,宛若一个逐渐走上祭台的人,端方而庄严的,将用自身的血肉点起一场奉献之火。

雨落淋漓,弁袭君双目紧闭,苍白的嘴唇抿成一线,静默地跪坐在地。这个虔诚的信徒,在向神明恭请最后的慈悲,完成手中最重要的一次求取和奉献。他将手掌按在心口,感受着那浸在雨中凝重的跳动,指尖略收拢着,仿佛下一秒便要戳入自己的胸膛里。

“你从不爱看我施展神迹,也许你早就猜到这其中隐含着什么。即便是失去了画眉,你亦不曾向我提过,是否能用这救回她……”弁袭君轻轻地说,“不过现在,我是多么希望你能睁眼看一看……”

他那纤细而惨白的指尖,像置在日光下的玉璧,渐渐变得润泽,宛若其中容纳着一股隐秘而谦和的力量,有别于曾经无数次的施术中流动的阴翳,这是他至为真挚纯粹的求祈,便似茫茫的雨水已洗落他所有的杂念与罪过,那长久以来在暗夜中徘徊的黑罪孔雀,终于以自身为祭礼,换取了迟来的救赎与光亮。

“看吧……”他睁开眼,在模糊的雨线中定定凝视着杜舞雩沉睡的面孔,他用飘忽的语气说道,“这最后的神迹。”

光润的手指微抬,从指缝间滴下沥沥的水,在他身下漫延开来。席卷山川的淫雨,仿佛在此时也变成了一场久违于世的甘霖,伴随着神明的仁慈与悲怜,潇潇掩覆大地。人微弱而固执的愿想,终于也在这片贯连乾坤的雨幕之中,传达给了上天。

杜舞雩似从一场大梦中乍然惊醒。

他的身躯原本是那样布满痛楚,未愈而再断的经脉仿若无数冰碴戳刺,疼得他几番昏死过去。喉咙里哽着血水,他能察觉自体内涌上的腥气,在压迫他的心脏,他就像被浑浊的海水重重挤压着,不断往更深处沉落,手腕上洇着冰凉的雨,像拖曳他的鬼魂的手,令他心有畏惧,却根本无力甩开。

那便这样吧……他于是浑浑噩噩地想,任由自己溃散了神志,失却了呼吸与心跳。慢慢的,雨声消失了,寒冷或温热的触觉消失了,他听不见了周身紊乱而焦躁的吐息声,像灵魂剥离出了躯壳,在之间的缝隙中,只有无尽头的黑暗与岑寂。他却并不觉得慌乱甚至遗憾,如一片蜷缩的枯叶,等候着迟来的消逝与溃烂。

这绵长的死一般的寂静……无来由的,他却感觉到了一股缱绻的温暖,细微荡漾着,宛若春水,凋敝的落叶也不由被浸泡得舒展边角。是回光返照吧?他这样平淡地想着,昏暗中,仿佛有谁牵住了自己手指,让他跟随上去,他们步履轻盈迅捷,像穿梭在云间的鸟,那人在他耳边笑盈盈地说:“祸风行,你走快些。”

姑娘的笑语是这般熟悉,仿佛他们只是如常的在河畔漫步,一路碧桃春花映红了脸孔,画眉拉着他的手,轻快地走着,忽然的转过身来,对他笑着说:“我们一起找兄长去。”

熏风似酒,吹得他有些晕眩,他讷讷地说:“好。”一边快步上去,和姑娘并肩而行。那彼此紧握的手,却在漫长的行走中渐渐松开来,身旁姑娘的倩影如一副褪了色的画卷,悄然地淡去了,他却依旧在不见尽头的路途上闷头穿梭,仿若那脆亮的声音仍在耳边徘徊,杜舞雩仰起头来,对着这片茫茫的虚空,恍惚应答着自己的承诺:“好,我们一起去找他。”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煞白的雨……针砭般的森寒水汽一瞬间刺痛了他,更刺碎了那脆弱如肥皂泡的弥留之梦。他像个被遗弃在荒野的失路者,仓皇四顾着,而在他低头时,却看见了自己许诺要前往寻找的人,便倒伏在身前,如一只未能捱过严寒的冻毙雀鸟,身体蜷缩,湿透的漆黑长发犹牵绊在自己衣角,勾连着眷眷不去。一瞬的恐惧感冻住了他的头脑,杜舞雩的手足僵硬了,他站起身来,用颤抖的指尖拨开那披散的乌发,露出底下无血色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