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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被强行表白是怎样的体验(32)

作者: 曲聿/山荷叶 阅读记录

这时杜舞雩绕过枯树,在那里发现了一处墓碑,刻写着“白首留仙”的名字。弁袭君在墓前静默站着,好一会才说:“当年,仙者将神迹传与我之后离开,他反复地同我讲一个忠告,说情是我此生最大的阻碍。”

杜舞雩不言,听他絮絮地道:“仙者是对的。他劝我莫要偏执,自然是为我好。然而我若放下了执念,这一生也算是白过了。”

弁袭君笑了笑,心绪百转千回,纷扰难休。他蹲下身来,杜舞雩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都过去了。”

“是啊。”弁袭君拔开酒塞,一时醇香四溢,芬芳扑鼻,在这死寂中平添些许生气。他说,“仙者你看,无论怎样,我皆未放弃这成为我弱点的感情……还好我没有。”

手腕轻翻,坛中芳酎皆数倾洒在墓前的土地上。这桑落酒虽称不上正宗,香气却还是纯粹的,像一团无色而柔软的云雾,在周身渐渐铺开。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

酒水倾倒而下,淅淅沥沥,宛如雨霖。最后一滴渗进湿润的土里,弁袭君扶着杜舞雩的手站起来,四周浓烈的气息驻留了一会儿,便被风渐吹得淡去,仿佛它已化入草木中,无声的甘露似的,细腻缠绵。他听见草叶被细碎地卷动,像魂灵浅浅的应和,同多年前和蔼的嘱咐一样,那呓语应当是温柔的,可惜,生者已无从听见。

从天疆出来,已是夜晚。

两人回幽梦楼去,路上行经一处,大约是偏僻的野地,未有灯火,黑洞洞的夜色中只看见幢幢的暗影,轮廓峭硬,像什么残败的废墟。弁袭君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建筑没进暗中,犹存几道绰绰的横沿,攀进夜空似的,心中便也有些莫名的悸动,只觉那边际锋锐得如刀片一般。

又走一阵,踏入一片矮林,遥远便听见语声杂乱,零零散散的人点着火把,火势倒很盛,望去十分辉煌。看那些人打扮,是道门子弟模样,一旁法器搁得横七竖八,有的还蹲在地上画灵符,再仔细贴在四周树木上。

“这是在做法事?”杜舞雩道。

听见这话,有个嘴快的年轻人便抬头道:“是,这里冤魂多得很,若不超度了,恐怕惹出麻烦来。”

“看来,诸位是道灵的人了。”弁袭君说,对方闻言点头,又快步过来,正将手里的灵符贴上他身后树干。

他似乎很高兴被认出派门,眉飞色舞的:“正是如此,对付鬼怪,是我们强项,不过你们别挡在这里,一会这块地方要作为招魂之处,再结阵集中超度亡魂,围观也是要收费的。”

他又挤眉弄眼的,做出吓唬人的样子:“在这里的鬼,大多是死不瞑目的,如果暴起伤人了,可是有危险。”

杜舞雩便好奇道:“莫非此处风水不佳,才有这么多怨魂。”

“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群师兄弟路过这里,被鬼气吸引,才停下来做法事。”对方耸了耸肩,他大概资历浅,讲起话来也轻快,“不过听说,这附近是个邪教聚会的地方。邪教么,说不定会焚烧活人祭天啊之类的,有怨魂也不奇怪……哎,你们脸色怎么变了,觉得害怕?”

这时法阵堪堪结好,贴在树上的灵符点起亮光,汇成一圈。那光芒初浅淡,闪烁了一阵,忽如金乌出山,煌煌耀目,众人皆不能抵挡,慌忙闭了眼睛,待到再睁开,只见如昼白光之下,四周景物被照得纤毫毕现,数里外建筑都能看得分明。石墙破败,却有登天之势,顶端耸有一个符标,风蚀日晒之下已然看不清形貌。高墙之侧嵌有无数锈蚀了的刀片,层层叠成刀梯,向上攀延,像要把天穹劈成两半,上面凝结着血锈,也如自天上淌下的一般,不知是否错觉,众人竟感那污浊不堪的刀锋上,那血色犹是新鲜的。

眼前景象虽是颓败,然而在岁月掩覆之下,犹存一股难以言说的壮阔与邪祟,从长远前一直流到现今诸人的心头。那道灵青年喃喃道:“果真是邪教……”

他转过头,却瞧见那两个不速之客亦茫然望着那破败建筑,灵符白光之下,脸颊显得格外不见血色,而在他们眼中流露而出的,却非如自己这般的震慑,竟是一种奇妙的伤怀。

青年心中有些复杂的滋味,他咳了一阵,引得两人回过神来。他扬声道:“我们要开始招魂了,你们还不走么?”

弁袭君定了定神,一梦方觉似的,好一会才开口。青年竟觉得他嗓音有些沙哑:“我想,我应当能帮上一点忙。”

他的脸色格外的白,纸人似的,说话的时候浑身都细颤着,杜舞雩握住他的手,低头轻声道:“我与你一同承担。”

而道灵青年后退几步,歪着头打量他:“帮忙?你也会法术?”

弁袭君道:“以前会一点。”说着不由苦笑。

对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就说么,总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很奇怪,却也很清明的气息。”

这回倒是弁袭君觉得奇怪了:“清明?”他修习的术法,应当早就与这两字扯不上关系了。

“是啊,而且让我想起那个天疆……”他摸了摸下巴,“反正这样正好,可以将这股气息导进法阵里,清圣之气对安抚怨魂有效用的。”

正讲着,一旁同修唤他去稳固结界,青年打了声招呼就跑开了。弁袭君犹自站在原地,四周光芒炽盛,照得他眼睛酸痛。杜舞雩道:“看来你散尽功体,却也返璞归真。”

弁袭君垂下眼来,涩然笑说:“我踏入邪道,本以为这一身源自天疆的气息也随同染污了,却不料日换星移,它还是一如往昔,倒显得我变化良多。”

杜舞雩将他的手指攥入自己掌心,温热的触感令他感到些许安慰。弁袭君缓下神色,苦笑道:“这附近的游魂,大多都曾是逆海崇帆的信众,他们应当怨恨着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才久久不肯离去。”他话语很低,林中晚风瑟瑟,有些冷,晃动的树丛时明时暗,如同鬼影,弁袭君流目四顾,面上却并无畏惧,只是肃然道:“这是我的罪孽,若能做出些许偿还……”

“我与你一起。”杜舞雩叹息说。

两人视线相对,灵符辉光将眼前之人的脸孔照得分外明晰。莫大的勇气像流水一般温润地充入他的胸膛,丰实了他的躯体,弁袭君昂起头来,用力回握了杜舞雩的手。

超度的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符咒结为笼,灵气充于内,魂幡飘摇,众人口诵咒诀,召魂而入,生效时风声大作,灵旗被吹得紧绷欲裂,发出飒飒的尖利声响。灿烂明光之下,暗影无处遁形,几团扭曲的黑雾在嘶嘶惨叫,躁动不安,却又难以突破灵符织就的困牢,哀嚎之响利如刀片,声声刮擦在心。道灵之人以剑为引,导弁袭君周身清气为剑尖一点,再运转功力,作雨雾发散,于半空尽数洒落。天疆圣气如潇潇甘霖沛然而下,惨呼声逐渐平息,这时道灵诸人再施术法,赞力牵引,数团黑影在缓慢地凝形聚貌,渐显出生前的模样。

弁袭君默然看着他们。阴霾不存,这些怨魂在昼日似的光中站着,看去也宛若生人。他们老少皆有,神色茫然地四处张望着,有一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似乎感到一些喜悦,然而那躯体也如融进光芒似的,一点一点地透明了。

在他们彻底消失的时候,弁袭君察觉到杜舞雩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他未作声响,只是望向那些行将被超度的魂灵,然后在这一瞬间,庄重地垂下头去。

仪式结束了,贴在树上的符咒也失效,四里重新陷入漆黑。道灵诸人收拾着法器,在原地憩息一阵,那嘴快的青年还拉着弁袭君说:“我觉得你很有天分,要不要随我们回去,我为你引见师父,同为道灵一员!”

杜舞雩不动声色地扯开青年的手:“好意心领。”

他们体力消耗都很厉害,尤其是弁袭君,面色惨淡,呼吸也很细弱,杜舞雩扶着他坐在地上。他们面前是浓黑的夜幕,就在一刻之前,光芒还照耀着那里的遗迹,一砖一瓦都清晰可见,双眼恍惚之中,就似圣地已恢复曾经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