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遗落的芳华(5)
一个女学生率先哭了出来，报社记者面面相觑，圆肚商人起立鼓掌：“好！”
伪军排长走到戏台边，乐队立刻作鸟兽散。他拿脚碾灭烟头，亮出自己的“大日本帝国警员证”，歪着脑袋说：“现在，我以扰乱治安管理罪，逮捕吴仕绯。”
作者有话要说：
*4：法国作家雨果的名句。
很多读者会无法理解我为什么给吴仕绯这样一个设定，因为我无法放下对阉人歌手的崇敬。我曾经想过用假声男高音代替这个设定，但是，太无力了，如果失去这个设定，我无法构造一个真正痛苦的乱世。
下一章舞台描写。
推荐一部经典电影：《绝代艳姬》。关于阉人歌手，关于音乐的最高追求，关于病态之美。
第7章 第 7 章
圆肚商人和伪军排长是老熟人，他握着排长的袖子，推进去一块沉甸甸的东西，笑着说：“李哥，这点小事就别整什么逮捕了，打扰了皇军多不好啊，就地打一顿就好了，省事儿嘛，哈哈哈。”
梅入云早就想在排长亮出“警员证”时破口大骂了，可是伍肥狗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这时听说要打一顿，更是要原地暴起了。幸亏伍肥狗及时喊来了小全儿，两人这才把他摁在地上，堪堪制住这头倔驴。小全儿难得压低了声音，说：“师兄啊，你仔细想想啊！打一顿，总比关进牢里要好上千万倍了。”
外面传来皮鞭划破皮肉的声音，伪军排长一下一下报着数。梅入云听不到吴仕绯的痛呼，皮鞭响一声，他便抖一下，好像被划破的，是自己身上的皮肉。
许久，当伪军排长和圆肚商人称兄道弟地搂在一起，走进对街的酒楼里后，伍肥狗和小全儿才放开梅入云，他们立刻感受到自己满是汗水和泪水的手心，一齐无奈地摇了摇头。
梅入云跑出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椅子上，背部满是血痕，却又平静地跟个没事人似的吴仕绯。他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在痛彻心扉面前，什么生灵涂炭、国仇家恨，什么商女犹唱□□花，都他妈要靠边站！国家是什么命运，与我们有什么狗屁关系！
吴仕绯抬眸，嘲笑道：“先生，您现在应该去演一场戏，叫‘东施效颦’，哈哈。”
“......很丑吗？”梅入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丑得没型了，哈哈哈哈哈哈！”吴仕绯笑出了眼泪花，抹着眼角又道：“先生，戏如人生，人生又未必不是戏。再演一次，就一次，让我们的人物圆满落幕。”他站起来，慢慢朝梅入云走来，走近了，拉起他的手，耳语道：“然后我带你离开，安安稳稳，年年岁岁，一手有你，一手扬歌。但是现在......我只想和你□□。”
梅入云立刻红了耳根，大声道：“你个小不正经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背上有伤，还想着......”
“先生再大声点，全天下都要知道了。”吴仕绯委委屈屈道。
处理伤口，缠上纱布，再等两人把自己收拾干净，已经是后半夜了。
吴仕绯脱得光溜溜，藏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辜地瞅着正在脱光光的梅入云。一寸寸劲瘦的肌理，暴露在吴仕绯眼底，联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更是羞得把眼睛也藏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状况？梅入云□□地站在外面受冻，傻傻地纠结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扑上去。正当他准备动手，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关灯。”
关灯后一片漆黑，床上传来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好凉。”吴仕绯嘻嘻哈哈道。
“......”
“我给你捂捂。”
“......”
安静了好一阵子，被窝里开始翻天覆地。
“哎呀......我要趴着来。”
“.......好。”
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人慢吞吞地起来吃早饭。
报纸上的内容，不过就是梅入云和吴仕绯一起被骂，有说《乱世》是新时代中西结合的产物，也有说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就是两个腌臜的人搞出来哗众取宠的。无论报纸上怎么说，都无法影响他们在一起吃早饭的好心情。两人还为最后一个肉包子打了一架，打着打着，结果打到被子里去了。
晚上，那不勒斯剧院里按时上演《乱世》，这是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看客来了不少，学生占了大半。有一两对洋人夫妇满脸期待。伪军小队和山崎一雄坐在一起，旁边站着一排整整齐齐的日军。圆肚商人带着自己的妻妾和孩子坐在右边。正中间依然是一帮记者，他们互相推搡着，抢着要拿下《乱世》的第一手资料。
当乐声极缓地进入时，舞台还是漆黑的。一个厚重的男声字正腔圆地缓缓说道：“他们说，梨园兴于繁华，大唐死于歌舞，名伶生于乱世！”舞台突然亮起一束红色的追光，光打在梅入云盛装打扮的背影上，小鼓一击，水袖向空中抛出一个绝美的弧度，他拖着长音唱道：“咿！呀！”
舞台又暗下去，音乐的速度加快了些，男声说：“当我的舞蹈不再为了美丽，当我的歌声不再为了动听，当自由被套上枷锁，当思想不属于自我，当一切被赋予‘生存’的烙印......我便再次打开了，梨园的大门！”
在悠扬凄美的音乐里，山崎一雄突然站了起来，小胡子抖了抖。
京剧里的高胡就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哀鸣，梅入云在黑暗里唱道：“江淮船上歌云月，红颜袖里藏风流。商女虽唱亡国音，未必不知亡国恨！”
山崎一雄怒目圆睁，用日文喊了一句：“停下！”日军小队立刻举枪上膛。
所有人都没有停下，唱戏的继续唱，看戏的继续看，乐队更是吹啦弹奏、高潮迭起。
“戏文里兜兜转转，传唱着情情爱爱。”舞台上两束追光同时打下，红色的光让梅入云更加妩媚多情，蓝色的光令一身白衣的吴仕绯美若谪仙。
当中国戏曲之美与西方芭蕾的形体之美碰撞在一起，观众席上爆发出久违的掌声。
“一唱，郎情妾意，山水永隔。”
梅入云与吴仕绯在舞台两端深情对视，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戏，虽不知大梦何时起，但应知人生情谊长！
“二唱，念君不解，恩恩怨怨。”
人生在世多少恩怨，从今往后，与你我无关！
“三唱，深闺难觅，人鬼殊途。”
纵使化作尘埃，也不妨与君，来世再会！
“现世里，幸得知己，相逢乱世。这时，人生才露出了它，应有的衰败。”
女学生哭了出来。
山崎一雄又喊了一句什么，日军立刻持枪把剧场围了起来。伪军们慌乱地站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男孩子喊了一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学生们跟着喊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枪声响起，有人倒下。弹壳掉落在地，子弹上膛的声音，整齐划一。
舞台上的男声颤抖着发出呐喊：“谁曾留意，烽火里的天和地，铁骑下的他和她，枪声后的，你！和！我！”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这一次喊起来的，多了圆肚商人一家、所有伪军和所有台下的乐手。
乐声不停，歌舞不休。梅入云尽情展示他柔美的身段，他看着身边似蝴蝶般轻盈的吴仕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唱的那句歌词。
让我痛哭吧，这残酷的命运！
多么盼望那自由的来临！
枪声再次响起时，黑暗终于沉沉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HE哦~
第8章 第 8 章
金四娘迎来了这个月的第一位客人，她从无字书中抬起头，透过陶瓷面具看着他，说着千篇一律的台词：“欢迎有缘人，我是金四娘，这里有四条规矩：一不换金银名利，二不换悔药仙丹，三不换刻骨相思，四不换虚缈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