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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161)

“姚先生,学生之前和你有些不愉快,盼您别放在心上。”

姚华一愣,笑着摇头:“我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啊。”

这么有趣的人,哪里会让人有什么不愉快。

傅歧听到姚华这么说,心中立刻一松,也不知道他是客套还是就是这么想的,顺坡下驴地抬起头说道:

“听闻先生去浮山堰是去找人,家兄也被冲入了水中,至今还没有消息,若将军听到有姓傅的官员被救起,能不能劳烦先生留意一下,看看是不是家兄傅异。他是扬州祭酒从事,二十有二,身高八尺面容俊美,应当容易辨认。”

姚华没想到他是说这个,点头应诺:“此事我已听马文才说过,即便你不求我,我也会留意的。一旦有你兄长的消息,我一定会修书回会稽学馆,也会设法送信给最近的官府。”

“那就先谢过先生了。”

傅歧大喜过望,又是一揖。

揖完之后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递上三只铜箭头。

“学生也想送些程仪,但囊中羞涩,想了想,只有这个能送出手,这是三支鸣镝箭的箭簇,算是送别之礼吧。”

姚华却最喜欢这样的礼物,笑着谢过了傅歧的礼物,直接放入了怀中,看他表情犹如得了什么宝贝,傅歧心中也高兴,跟着傻笑。

傅歧完成了心中的心事,之后便是梁山伯上了前来。他囊中羞涩,礼物比傅歧还拿不出手,只不过是三枚打磨的光润的竹哨。

“这三枚竹哨是我这几天做的,发出的声音一样,先生在外行走,也许会遇见求助之时,用来联络、指示方向,也许有用。”

姚华笑着点头,也收了三枚竹哨放入怀中,又提醒道:“你防身的本事差了点,最好练练。如果真没什么天赋,多跑跑圈,真遇上危险跑的比别人快,也是一门本事。”

他这劝告一说,傅歧就哈哈大笑起来,梁山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了声“知道了”将身边的空位让给了祝英台。

几人之中,祝英台是最舍不得姚华的,眼眶通红不说,连看着姚华的表情都像随时能抓住他袖子不让他走一般。

她送的礼盒也最大,姚华怔愣着接过她送上的漆盒,见她眼眶通红,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脑袋。

“别难受,我等能天高海阔四处行走,原本就是一项乐事,何必做小女儿态?”

祝英台难过地点头,又带着一丝期待怯生生抬头问:

“先生有什么地址可以让我写信吗?以后保持联络也好啊!”

呜呜呜呜,难道她的第一次暗恋就要这么宣告失败了?

“祝英台!先生并不方便。”

马文才见祝英台居然找姚华这种身份不明、还有可能犯下命案之类的逃犯要地址,连忙出声阻止。

听到祝英台的请求,姚华也有些为难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找陈思取了纸笔,写了一个地址,折好给了祝英台:

“我居无定所,不过以后一旦有空就会给会稽学馆写信的。这是王将军的地址,我也许回不了信,但可能会看到。”

这种回答十分敷衍,句句都是“也许,可能,一旦”,可祝英台还是喜笑颜开的将那张纸放在了袖袋中妥善放置。

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小少年,姚华的笑容都更温柔了一些,微微弓着身子在她耳边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学馆读书,但我祝愿你以后能得偿所愿,过上你希望的生活。”

稍显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祝英台面红耳赤地低下头,胡乱点了点脑袋,还未回过神来,姚华已经走向了马文才。

“我家的大黑,就拜托马公子多多照顾了。最多半年,我一定派人来赎。”姚华神情严肃,眼中是不得不离开的遗憾。

“我自会好好照顾象龙。”

马文才稍显冷淡地回答,让追电递上送别礼物。

他现在囊中羞涩,也没办法给什么好东西,找了一本兵书的善本用书匣装了,他收存的兵书不少,每一本都看过背下,这一本善本对他来说只有古籍的价值,随时可以默写出来。

姚华知道他对自己有很大的戒备之心,也没有特意示好,接过书匣,再一次跟所有人告别,牵着马、领着陈思,便向着山下而去。

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梁山伯叹了口气。

“有如此才能的将军,却依然要为了几贯钱想法子糊口,这世道如此艰难,我等又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看他言行,应当出身将门,家中有武艺传承,这样的人会要出门糊口,恐怕是家门败落了。”

傅歧也跟着叹了一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收起了脸上的同情之色,默然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会稽学馆里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骑射先生了。”

祝英台难过别开脸。

以后的骑射课,再也没人抱她上马,也没有人温柔的为她解下衣袍铺上;新来的先生也不会为她单独制作小弓、小箭,大概剩下的只有严厉的批评吧。

谁叫她是武力渣。

马文才却是看着姚华的背影,思考着子云先生为何不混入学馆送马的队伍去淮南,照理说姚华名义上的身份和能力都比自己更适合这个任务,就算不能带太多人,以“学馆教习”的身份带着一堆人也足以胜任。

还是说,子云先生之前已经调查过姚华的背景,对王足并不报以信任?

还是因为姚华是受会稽郡府委托的,所以子云先生不好乘这个东风,怕被更多人注意?

“马文才,你在想什么?”

回了学舍,祝英台看着若有所思的马文才,忍不住发问。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去趟浮山堰。”

马文才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总觉得不去看看,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啊。”

“去浮山堰?”

祝英台一愣,而后声音猛然拔高。

“去浮山堰!”

“我家祖母的田产都在淮南地方,现在这些田产都是由我打理,虽然说管事们报灾报的不厉害,我总觉得有些不太放心。而且如果水灾太重,还要给今年没办法过冬的佃户减免租赋,可家中管事要趁此贪墨克扣,那就不是谋财而是害命了,所以我不去亲自一趟,总是不放心。”

马文才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想出来的理由,为接下准备离开学馆做好背书。

“而且……”

他闭了闭眼,眼前是浮山堰上下冤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般的景象。

是他决心不够。

是他能力太弱。

当年的景象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逼着他不得不去直视。

“……我想去看看,看看那些百姓。我经历的事情太少,总是在闭门造车,不看到真正的人间百态,我这辈子也就是井底之蛙。也许会有危险,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总归是种历练。”

他看着露出敬佩表情的祝英台,轻声说道。

“所以,等先生回来,我就请假出去游学几月。”

“带上我!”

祝英台几乎是立刻奔上前来,双眼里闪动着期盼的目光。

“马文才,带我一起去!我总觉得我有用的,我那些炼金炼丹的法子,也许有用的!”

“你……”

马文才正准备说这趟出门太远有危险,脑子中某个念头突然一闪。

虽说祝英台和他现在也算是“盟友”关系,日后说不得要绑在一起赚钱,可她毕竟是女人,而女人,总是要出嫁的。

嫁了人的女人自然偏向婆家,到那时就算两人出了什么成绩,他又如何能保证祝英台的婆家不会轻而易举地摘取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成绩?

祝英台今年十四,即便女扮男装也撑不住几年,她的身量总会长开,曲线也会开始玲珑,童音褪去后会有尖细的女声出现,更别说在士族女子普遍十六岁成亲的梁国,也许他刚刚去了国子学,祝英台已经被召回家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