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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196)

若不是现在是在水中安全的地方停泊着,被惊醒的陈庆之几乎要以为又和上次在钱塘一般遇见半夜有人偷袭,他披起衣,正准备出门看看,隔壁的追电已经带着徐之敬过来,见了倚在门前的他连忙施礼。

待听说是做梦魇着了无法清醒后,陈庆之哑然失笑。

高门士族就是高门士族,哪怕再怎么不同寻常少年,在娇贵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做了噩梦,竟如此兴师动众。

他自己家中也有孩子,当年尚幼时做噩梦了,也不过就放任他们哭一哭,连哄都不哄的。

听完原委后,陈庆之哭笑不得地又回了房,只让值夜的侍卫在有消息了以后告之他一声。

陈庆之自持身份不愿兴师动众,梁山伯和祝英台却是根本坐不住的,梁山伯还好,至少穿戴整齐的出来了,祝英台就住在马文才隔壁,听到半夏喊醒她说隔壁有什么不对时,干脆就随便裹着被子赤着脚往隔壁跑。

一群人如临大敌一般围在马文才的睡榻前,徐之敬仔细观察了他几下,然后松口气道:

“不是痫症,我看他眼皮跳动,好像真的只是魇着了醒不过来。被魇最消耗心神,我这就设法让他醒过来。”

听到真的只是做噩梦,所有人才总算松了口气。

祝英台此时披散着头发,又裹着宽大的被子,在灯光下说不出的阴柔端丽,可这时候所有人都注意马文才的动静,谁也没注意到她身上的不妥。

等知道马文才没事了以后,大家的心神也都松懈了下来,梁山伯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被祝英台吸引,不停地向着祝英台瞟去。

披着一头鸦羽般齐背长发的她紧抿着嘴唇,稍显冷艳的侧颜在灯火的映照下,竟似乎微微笼罩上了一层光晕。

‘她原本头发应该更长,为了乔装男人,这般漂亮的头发都被裁短了。’

梁山伯脑子里胡乱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口中也有些发干。

终于,他像掩饰什么一般转过了脸,挤到了马文才的床榻边。

似乎唯有看着马文才,用马文才那些凶恶的警告提醒自己,才能让他不险到可怕的境地之中去。

“他以前就做噩梦的,就是没这次这么厉害。”

可就像是老天故意和他作对似的,祝英台竟也凑上了前。

“是心思重的人都容易做噩梦吗?”

她纳闷地抬头望向身侧的梁山伯。

“我觉得你心思也挺重的,你平时做不做噩梦?”

我觉得你心思也挺重的。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梁山伯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打击,竟有些词不达意地回答:“重,重吗?我其实很少把事情放心里的,只是想的比较多。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少做噩梦。”

看着祝英台不置可否点点头,又继续去看徐之敬,梁山伯这才感觉神魂附体,只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蠢透了。

“我现在是不是越过越蠢了?”

他在心中懊恼的一叹,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向马文才。

“马文才一做噩梦,几乎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可我这样的寒生庶人,即便是做噩梦,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就算是会做,也无人知道吧……”

他心道。

“不,应该说,我哪里还要做噩梦,我几乎已经过了大半噩梦一般的人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迎来清醒……”

就在梁山伯心思百转千回间,徐之敬重力揉搓了马文才身上几处穴道,见他还未转醒,只能用最快速的办法强行唤醒他。

他取出一根银针,直接扎进了马文才的人中。

“嗬!”

粗噶的剧烈吸气声后,马文才如同魂魄附体一般突然坐起,眼睛却紧紧闭着,不住的喘着粗气。

之前徐之敬曾告诫过他们,马文才刚刚清醒时可能神志不清,谁都不能发出声音吓唬他,否则会吓出“梦行症”来,所以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如梁山伯这样心思细腻的,甚至拉着紧贴着榻前的祝英台往后退了一步。

片刻后,马文才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是掩不住的疲惫。

对其他人来说,马文才不过是睡了一觉被噩梦所扰,对他来说,几乎已经在梦中游荡过了沧海桑田。

此时他一身白色亵衣早已经被浑身的汗水湿透,轻薄的丝绸被汗浸湿透明,狼狈的贴在他的皮肤上,使他整个人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气势,显得有些柔弱的可怜。

‘病美人!’

祝英台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三个字。

眼睛刚刚接触到光的时候,马文才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身前被满身金光的祝英台环抱,触目之处皆是一片光明。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是梦,除了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电击般的苦楚,也因为这光实在太暗了。

和那纯粹到似乎要包容一切的金光,以及似乎连天地都要吞噬的雷光比起来,屋子里稍显黯淡的烛光几乎有让他落泪的冲动。

直到他抬眼看到了床边裹着被子站着的祝英台。

这样的祝英台在其他人看来,不修边幅到几乎蓬头垢面,披着的鹅黄色丝被更是让人觉得可笑。

可在这一瞬间,满脸担忧之色的祝英台,因披着的薄被反射着丝绸独有的光泽,使得马文才恍惚间产生了某种错觉。

前世那个高贵冷傲的祝英台,竟渐渐和眼前显得可笑的祝英台重叠在了一起,用同样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谁要你这个始作俑者的同情!

马文才身子一颤,眼中浮现了某种剧烈难辨的情绪。

这幅找到了冤家仇人一般的可怕面孔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傅歧还以为马文才在梦里被恶鬼魇了,恶鬼还没离去,立刻大喝了一声。

“什么妖魔鬼怪!速速离开马文才的身体!”

傅歧这一声让人啼笑皆非的大喝,倒让马文才顿时脑子一醒,快速从梦境里的怨怼中解脱出来,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大半夜乱叫什么!鬼没给你吓走,倒给你吓来了!”

马文才疲惫的抹了把脸,轻声说着。

他虽然已经开口,可声音却嘶哑的可怕。

细雨连忙递过准备好的温水,伺候着马文才喝了下去,将他扶靠在榻上。

“你懂什么,从小所有见到我的人都说我火气旺,家里谁做噩梦谁不好都恨不得我去他们床头站站。我这样威武的人,你就该把我画下来贴在床头当神像驱邪!”

傅歧见屋子里气氛有些怪异,胡乱散扯着调节气氛。

“是啊,如果大家都这么想,也许你还真能当个床头神什么的。”

马文才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你这床头神本事肯定不济,否则你就睡在我旁边,我还是做了这么久的噩梦。”

“所以还是做噩梦吗?不是羊角风?”

傅歧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他听说有人羊角风发作的时候因为太用力,把身边妻妾都掐死的。马文才虽然武艺不及他,不过要真这样,他也害怕啊!

“你才羊角风!会不会说话呢!”

祝英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徐之敬已经仔仔细细给马文才诊完了脉,确认他脑内没有隐疾,身体也没什么毛病,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放心,马兄的身体若不算好,这世上就没有康健的人了。只不过是魇了,精神有些亏损,回头我开几付安神的药补补神,一点后遗症都不会留下。”

“那他还抽!你见过谁做噩梦抽的吗?吓死小爷了!”

傅歧指着马文才叫。

“你确定他没事?”

“他抽,是因为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人在睡梦中最易生长,他四肢都在拉伸,筋骨长得太快,会抽搐是正常,多喝点骨髓汤、牛乳,平日多活动活动就好。这段日子都不下船,是个好人骨头都钝了,抽筋你没见过吗?”

徐之敬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