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人人都爱马文才(262)

听几位公子不执意要进泥泞的城南,那小厮也才松了口气。

五封信一一查找下来,只有一户人家还有些希望送出去。

“大婆儿巷,这在城东啊,这可是富户住的地方。”

那小厮一听地址,嬉笑道:“住在大婆儿巷、小婆儿巷的人家不多,大多是乡下的地主到城里来享福的,也有些手头宽绰的,就算水淹了出去躲一阵,家大业大,必定是不愿意丢了的,说不定找得到。”

“那就好……”

祝英台也松了口气。

“这么多信没一封亲自送到人手上,我心里还有些不安。”

“大婆儿巷有点路,诸位公子要找的人家姓什么?”

小厮笑问。

祝英台低头看了看信。

“姓方,叫方天佑。”

“哎呀,原来是方大善人!”

小厮一听人名立刻笑得更灿烂了。

“那可是此地有名的大善人,平日里施粥济贫绝不落在人后的,家里在城外还有不少田地,听说刚添了丁!走走走,我们去方大善人家沾沾喜气!”

“我等还没有成亲,怕是不用沾这种喜气。”

梁山伯听到“添丁”云云,忍不住一笑。

“哎哟诸位公子,难道都没有成亲?”

那小厮闻言吃了一惊,眼光从马文才身上扫到祝英台,又从祝英台扫到梁山伯,瞪着眼睛道:“那位小公子没成亲倒是明白,年纪尚小,马公子一身贵气,想来成亲也是大事,看这位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家?”

这时代十五六岁成亲都不算早的,梁山伯看起来又老成,故而那小厮眼神诧异。

“公子这么大年纪不成亲,是有什么缘故还是有什么隐疾?官府不罚钱吗?”

听到那小厮的话,祝英台忍不住躲在马文才身后窃笑,连马文才也难得见到梁山伯吃瘪,唇角扬了扬。

梁山伯解释他们还没有成亲只是顺口一句,没想到这口舌伶俐的小厮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他们找这小厮原本就是看他口舌伶俐人又热情,却没想到如今却捧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能认了他的“优点”坑了自己。

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成亲不成亲,隐疾不隐疾原本就是个难为情的事,梁山伯见这小厮也不知道将他当成了多大,脸上忍不住红了红,好在他皮肤并不白皙,红了也不明显,只能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在下才十九,没满二十。之前守孝三年不能成亲,官府怎会罚我的钱?”

因晋时起人口逐年锐减,加上灾荒连连,国家对人口的需求迫切,历朝历代都对民间婚嫁年龄有极高的要求。

女子十五未嫁,男人二十岁还未娶,便要罚“五算”的丁税,一“算”一百二十钱,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人头税,五算下来是七百二十文,可以买不少粮食了,足够大半年的口粮。

而且这钱还是只要没成亲就得一直要给的,算是沉重的负担。

士族本就不用交税,就算罚钱也不缺这点钱,所以这样的限制对于士族来说倒像是摆设,高门贵女为了高嫁等闲等到十七八岁的也有,反倒是民间婚嫁越来越早,许多女子十三四岁连孩子都有了。

“原来公子还没满二十啊,看着好像都二十四五了……”

那小厮讷讷解释,只是越解释越让人尴尬。

“噗,梁山伯,那你得加油,明年娶不到娘子就要罚钱了!”

祝英台躲在马文才身后偷笑。

“小心看着老成,被拉出去硬收钱。”

“你又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在会稽学馆里读书,谁会拉我去交钱……”

梁山伯脸色越发红了。

“况且我无父无母,就是想成亲也找不到操持之人,想来成亲是个难事。咳咳,等明年若能做一小吏,俸禄能补上每年的罚钱,我就心满意足了。”

祝英台见他尴尬,也不好再调笑,只随口答着:“没事没事,婚姻是大事,要好好挑,不能随便将就,若是你日后交不起这罚钱尽管找我,我借你,可别为了一点罚钱胡乱卖身了!”

她并不知道梁山伯知道她的性别,说起“婚姻大事”毫不扭捏,就跟上辈子几个好朋友一起讨论以后结婚要如何如何似的,可一旁的马文才却皱起了眉,敲了祝英台一记暴栗。

“又在胡言乱语!就算他要交罚钱,也轮不到你来给!”

祝英台被敲的一脸懵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马文才。

倒是马文才垂眸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看向梁山伯,眼中满是认真:“我与梁兄还算投缘,你说你父母双亡,怕是找不到操持亲事之人,若梁兄不嫌弃,我可让家母代为梁兄留意合适的人选,若有好女子,我马家也可做个媒人……”

梁山伯没想到马文才会突然把他的亲事揽到马家身上,闻言愕然。

“这,这也太劳烦了……”

媒妁之言并不是小事,他不过一介庶人,若是有高门士族说媒,娶那富贾殷实之户家的女儿绝不是难事,若要高攀一点,破败降士人家的贵女说不得都能迎娶,这可不是随意为之的恩德,要不是感情极好的世交,哪家也不会帮上这么个大忙。

那小厮听了马文才的话,便一脸羡慕的看向梁山伯,那表情就像是梁山伯捡了一个天大的好运。

“我不开玩笑。”

马文才的眼神丝毫不动,一直凝视在梁山伯脸上,表情极为严肃。

“若马兄愿意,我一定托家母为梁兄寻一容貌、才德都上佳的女子。”

说着说着居然说到了谈婚论嫁,而且还是两个男子在讨论,这气氛就有些怪异。小厮咽了口唾沫,纳闷地看了看马文才,又看了看梁山伯,似是不太明白这两人是什么关系,祝英台也瞪大了眼睛,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下相信马兄的话……”

梁山伯看着这样的马文才,突然温和一笑。

“不过姻缘天定,在下还是想先立了业再想这些。否则因为马兄的好意能娶妻生子,也养活不了妻子家人,又何必害人?还是随缘吧。”

这倒是。

小厮听到这话默默点头。

娶的越好,负担越重,万一是个娇滴滴什么都不会的还要人伺候的,就等于娶回来个祖宗。

还不如自己看着合意的娶。

“知道你眼光高……”

马文才也随之一笑,收起这个话题,似乎刚刚只是开玩笑。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梁兄日后会娶到何等佳人了。”

梁山伯见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是心头一松。

两人气氛古怪,那小厮是第一个提起婚丧嫁娶之事的,此刻也不敢再多话,免得又说错话,这一路就不免沉闷。

好在老天开眼,也许是怕他们一路就这么尴尬下去,好奇东张西望的祝英台眼尖,猛一下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大叫了起来。

“傅歧!喂傅歧,你往哪里走!”

前面抱着狗跑的气喘吁吁的,不是傅歧还能有谁?

那边傅歧听到祝英台等人在叫他也像是见了亲人一般,一脸惶恐地抱着大黑三两下跑过街边,看到马文才几人满脸疑惑才放下了手中的大黑,像是情绪爆发般叫道:

“这里人居然吃狗!还要杀我的大黑!”

“沛县狗肉本就有名,你不知吗?”

马文才去的地方多,倒不吃惊。

“你若不喜,不吃就是。”

梁山伯也被傅歧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受惊吓成这个样子?好好说,慢慢说!”

傅歧原本就一肚子委屈,见几人都在这里,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之前自己在狗市的遭遇抖了个干干净净。

几人听到他仓皇而逃,都忍不住大笑。

“笑什么!这鬼地方,跑了几条街都没一只狗,定是被吃了!”

傅歧恼羞成怒。

“公子说的还真不错……”那小厮也忍着笑,“我们这里狗肉最是有名,的人家养狗,那是一定拴好,平日里绝不放出去的,一出去就没了。之前闹水灾,许多人家被淹缺衣少食的,还有外面受灾的进城找活路的,就偷偷去抓、去打狗,要么私下里炖了,要么就去前面那狗市换了钱,总归是条路子,这狗就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