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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272)

她要和马文才合伙做生意,马文才会不介意她的女子身份,大多是因为两人身份相当,出身类似,如果马文才知道她的最终目的是脱离祝家,离开祝家的庇佑,还会和她同盟吗?

一个立足于士族的士人,要让他选择和一个背弃了士族的人站在一起,连祝英台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绝望。

所以她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个人都不敢说,即便感动于马文才对她的性别毫不在意,也不敢再说出自己更深层次的诉求。

而出来一趟后,她连心中那一点想要“独立”的念头都起了退缩之心。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可从马文才对付方家佃户的办法,就能看得出这种仰仗着官府之威顷刻间翻天覆地的手段,哪怕只是一个士族统治阶级的年轻人都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在钱权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下,马文才一个没出仕的士子,甚至都没出面,就能对付了那些逼得方天佑差点家破人亡的刁民,要是方天佑真的能狠下心来,明日家破人亡穷困潦倒无以为生的,就是那些失去了田地租种的佃户。

有那种刁难故主的名头在,这些人以后想再沛县再租到田种,怕也很难。

这些人会走到这一步自然是他们自己作的,可谁又能保证每一个有马文才手段的人都有马文才的心性?这样的手段能逼迫的了刁民,自然也能逼迫的了良民,要毁人家业,不过是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被方家佃户惊吓到只能往同伴后面躲,再想到马文才说出那些整治刁民的手段时自己恍如在听天书的糟糕表现,祝英台不得不承认,自己真要脱离了祝家,也许在这个世界,一个月都活不下去。

上面是恨不得压榨掉庶人最后一滴血汗的统治阶级,下面是为了生存贪婪无耻甚至心狠手辣的觊觎之力,在她有强大的自保能力之前,“独立”就是个笑话。

士族甚至比庶人更安全,士族至少还要讲究身份,杀人也用软刀子,可下层的酷吏、恶霸之流,就直接动刀动枪。

难道真要熬到十六七岁上随便找个人嫁掉?还是誓死不假赖在学馆跟马文才一门心思做生意?

可马文才的目标是国子学,明年秋天一过,他去了国子学,自己还不是要孤军奋斗?

难道她也要去拼个“天子门生”的名头,跟着他一起去国子学?

祝英台越想越是绝望,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怎么这个表情,在想什么?”

梁山伯在甲板上吹吹风,没想到祝英台一个人蹲在这角落里,好奇之下,跟上来看看。

“我在想我要不要也拿个天子门生……”

祝英台正在想心事,没提防顺口说了出来。

话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了,抬起头一看是梁山伯,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你啊,还好是你哟,给别人听了,还以为我多自大呢。”

听到祝英台的话,看见她松了口气的表情,梁山伯心里莫名有些愉悦。

毕竟在她的心里,他还是有些不同的。

“你想去国子学?”

马文才和陈庆之在一起,傅歧在一边逗狗,徐之敬已经联系到了家里的门生,就等着下船来接,梁山伯大概是全船上最没有目的也最清闲的人,所以才能跟祝英台在这里闲聊。

“哎,与其说是想去国子学,倒不如说是不想跟同伴分开啊……”

祝英台为难地撑着脸。

“不过想都不用想,我家里是不会同意的。就算我上得了国子学,家里也不会让我去。”

她能去会稽学馆,是因为祝家庄所在的上虞离会稽学馆不过一日的路程。来回都方便,她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豪强。

去了国子学,天子脚下,来往都是灼然士族,一不留神要被人发现了她的性别,一个地方豪强算什么?

说不定就连累了一家子。

“不想跟同伴分开吗……”

梁山伯心里涩了一涩。

他年纪已大,不能读国子学;傅歧志不在此;徐之敬倒是想去,前提能成功从马文才手里拿到那个名额。

祝英台说的“同伴”是谁,不言而喻。

即便被拒绝了,还是带着这样的期待吗?

梁山伯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的东西甩出去,打起精神给他分析:“其实,你要去国子学,和家里好好说话也不是不可以。”

“咦?”

祝英台瞪大了眼睛。

“乡豪历来不出仕,或者说,乡豪出仕牵动方方面面,一直被朝廷忌惮。你看看沈家和马家就知道了。还要你明确表现出不想出仕的态度,谁也不会勉强你,去国子学读书也不过是历练罢了。”

梁山伯替祝英台分析着。

“国子学十五而入,二十而出,你今年不过十四,若是明年得了国子学资格,也只是刚刚好能入学的年纪,在国子学里也算是小的。即便有什么不妥,你年幼,又是乡豪出身,大概也不会有太大麻烦,国子学里也有一心闷头做学问的学子,这些人日后大多以大儒和博士为目标,只不过人不多罢了,你要无意仕途一心向学,祝家若能出个才华出众的名士,也不算什么坏名声。”

当然,如果那“名士”是女子,怕是要轰然一阵子。但也因为是女人,即便被暴露出来了,只要没企图踏上仕途染指权利,最差无非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谈资,对亲事有所阻碍罢了。

不过祝英台敢女扮男装来学馆读书,大概也是对这个不怎么在乎的……

在遇到马文才之前。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有些自苦。

这世上如他这样,为自己有好感的女子出谋划策,分析如何做可以和另一个男人不分开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啊……”

祝英台摸了摸下巴。

“但是我想想家中父兄的性格,还是觉得悬。”

她出来读书还是瞒着祝英台他哥的呢,等他游学回来发现妹妹扮男装去了学馆,还不知道能不能读下去了。

毕竟她娘好像很听祝英楼的。

“那就看你多想去了。要是有马文才帮忙遮掩,你又确实成绩出类拔萃,大概能来个先斩后奏,到时候‘天子门生’的资格报上去了,祝家庄也只能让你去京中面圣。”

梁山伯见祝英台有些心动,微笑道:“我想陛下设立这个,只是想对天下人展示他‘士庶如一’的公平,但最终能得到天子门生的恐怕没有几个寒生……”

看会稽学馆便可知其他四馆,现在大概都挤入了大量走捷径想要入国子学的士族学生们。

“到时候五馆里选去的都是士人,估计陛下面子上……,咳咳,真亲自授课教徒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是个好听的名头,你要有意向学就在国子学多读几年,家中要反对的厉害就称病休学回去,也不会有人阻拦,国子学毕竟不是朝廷,天子门生也不是朝廷任命的官职,轻易辞不得。”

梁山伯温声细语,将祝英台心中的担忧和困惑一一化解。

“要是马文才能在国子学,你有他照顾,大概也不会很艰难?”

“听起来不错,回头我再想想看。”祝英台还是有点犹豫,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我能交到你和马文才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好了。如果马文才,傅歧,还有你,都能一起入国子学就好了。要是这样,我一定想尽办法也去国子学读书,不跟你们分开。”

祝英台抬起头,发自内心的希望着。

闻言,梁山伯僵硬的嘴角,却翘起了苦涩的弧度。

“承你吉言,但我是去不了的。”

他稍微换了下坐姿,宽阔的背此刻居然有些佝偻。

“不过,我希望你们都能走的长远。”

祝英台顿时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心里也噎的难受。

以马文才在学馆里三科皆是第四的成绩,还有贺革门生的声望,那天子门生的名额,他只要争取,总能得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