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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316)

裴罗睺是狠角色,驿站里起了这么大的火,前面的路又被封了,他却敢硬生生在驿站外等到月向东移,整个驿站都烧的七七八八,再没有人出来的时候,才命令裴家子弟护送崔廉一家走。

这也让马文才真正见识了他师父的手段。

“你跟我来。”

裴罗睺“办完了事”,觑了马文才一眼,把他叫上了马车。

这么多年没见,马文才对这位师父也是心虚的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要不是念在你这么多年对我还算恭敬的份儿上,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高门独子,今晚你们几个是非死不可。”

即便嘴里说着饶人不死的话,裴罗睺的脸色还是很臭。

“但是因为你耽搁了一会儿,驿站里肯定有人跑出去了,你以真实身份入住,今天的事情瞒不过驿站的驿官,你可想过怎么跟官府解释今晚的事?”

马文才没想到裴罗睺居然关心他这个,有些受宠若惊。

裴罗睺脸色更臭了:“老夫可不是关心你怎么样,你就住在崔廉隔壁,崔廉被劫走,你之前又和他有过接触,最有嫌疑。你这细皮嫩肉的,被官府抓去,要不了什么手段就什么都招了,要把老夫招出去,裴家没什么好果子吃,可是有不少人就等着裴家出事呢……”

马文才听到裴罗睺的话,也是头皮一阵发麻。崔廉惹到了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崔廉包庇了郦道元,惹怒了萧宝夤,而他往京中送“蜡丸案”一事又牵扯到了提议修建浮山堰的临川王,说不得萧宝夤和临川王萧宏也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临川王担心郦道元知道些什么,又透露给崔廉,那崔廉一路被多方人士追杀也就不难解释……

更别说视崔廉为眼中钉肉中刺,被毁了家业的那么多士族。

即便裴罗睺杀了那些不知道什么来头趁乱刺杀崔廉的刺客,还有护送崔廉的押送官,又一把火烧了驿站,也只能糊弄下想要有证据结案的当地官府,有些人是不会信的。

再加上之前马文才跟陈庆之帮过崔廉,陈庆之又是专门为崔廉而来,这些只要有心都探听的到,一旦崔廉失踪,找不到暗处的崔廉,找到明处的马文才却是可以的。

裴罗睺说得没错,他如今岌岌可危。

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最大的危机……

马文才抬起头,看着目光炯炯,浑身肃杀之气的裴罗睺。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回答如果不能让他满意,哪怕他曾是他的记名弟子,为了不牵连到裴家,他们这一行人也活不成了。

一时间,马车里的气氛犹如凝固一般。

裴罗睺老神在在一言不发,倚着靠背似乎放松无比,其实神光内蕴,眼睛的余光一直扫着车门、车窗等处,以防马文才趁机逃跑。

马文才又岂是束手待毙,或是窝囊逃窜之人?

在裴罗睺的压力下,他深吸了口气……

“仓嗡”声乍起。

马文才突然从腰中拔出了佩剑。

见到他拿出武器,裴罗睺连眼皮子动都没动一动。

以他的造诣,以马文才的身手,就算是拿了武器也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马文才拔出佩剑也确实不是为了“铤而走险”的。

马车里银光闪过,马文才反手持剑,飞快的在自己肩膀、前胸等不紧要之处划了自己几剑,一时间热血涌出他的前襟,将他的胸前、肩膀染成一片红色,他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脸色稍微白了几分而已。

他知道自己这位师父处处以“豪侠”自居,若他求饶或指天誓日的发誓,反倒让他彻底不在顾念这最后的一点情分,只能如此行事。

果不其然,见到这位从小富贵窝里长大的徒儿突然出手自残,裴罗睺“咦”了一声,身子微微关切的向前倾去。

“你这是……”

“我若一点狼狈都没有的逃出驿站,自然是不会有人相信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我为了逃出生天时和杀死崔廉的刺客以命相搏,身受重伤呢?”

马文才用手按着肩膀上最深的那处伤口,眼神决然地看向裴罗睺。

“刺杀崔廉的刺客火烧驿站,趁乱行凶,齐都尉和押解官们与崔廉力敌未胜,自然是一起罹难,但刺客也是死得七七八八。”

马文才属于越是情况危急脑子越清醒的那种人,而且做事从不脱离带水,不过是片刻之间,已经想出了应对裴罗睺的说辞。

“隔壁动静太大,于是惊醒了被迷香迷晕的我,我领着侍卫出门时恰巧遇见重伤的刺客,以命相博后我等将刺客重伤,但为了救下被迷晕的同窗,却不能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重伤的刺客逃走……”

马文才那几刀虽然没砍在要害上,可为了逼真,伤口却不浅,说出这一大段话,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呼……我拖着受伤之躯救出同窗,和众人一起逃离了起火的驿站,一脱困后就直接去当地官府报官,除此之外,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他说完了这番话后,便露出“一切由师父定夺”的表情,哪怕浑身浴血,旁的再不多说一句。

裴罗睺神色复杂地看向马文才,忍不住喃喃道:“我当年应该用尽办法把你留下来的,我那几个儿子,可没你这样的决断和狠厉……”

“我自己有阿爷有娘,要留下来做什么?”

马文才心中苦笑。

他低喃完这一句,面色一整,从怀里掏出一瓶东西,往马文才膝上一扔。

“这是……?”

马文才低头看着那玉瓶。

“你想流血流死吗?”

裴罗睺笑骂,恍如刚刚那个开口就要杀人的凶人不是他似的。

“这是我裴家最上等的金疮药,还不把衣服脱了,为师帮你上药。”

第148章 谁主沉浮

马文才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不狠点,过不了他这师傅这一关,所以伤口是真的深。

他虽表现的似乎面不改色,可毕竟从小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裴家的金疮药极为有效,也极为霸道,马文才自残几刀尚且没有动容,被敷个药却忍不住痛呼出声。

风雨雷电四人小时候便是在裴家接受的侍卫训练,如今就剩三人在马文才身边,此刻正紧张的等在车外,听到里面马文才痛呼,还以为这位性子暴烈的老爷子对自家公子做了什么,忍不住就敲了敲车壁。

“敲什么敲,老夫要对文才做些什么,他还能叫出声让你听见?”

车中传来一声冷哼,惊得i车外几人不敢再多造次。

马文才知道裴罗睺性格喜怒无常,为了不让他生气,只能咬牙忍着金疮药涂抹在伤口上犹如火烧火燎一般的疼痛,脸上一点血色都无。

马文才是裴罗睺从小教导过的,虽然嘴里说的厉害,情分却并不一般。

教导马文才的时候,他还不是庄主,身上不用背负什么责任。

那时的他正值壮年,家业已成,武艺出众,领着裴家车队奔走各地,手持利刃纵横四方,何等的快意恩仇,几乎是他人生中的最巅峰时刻。

此时再一次看到马文才,裴罗睺就不自觉的想起那段时光,想起自己最痛快的时刻,看着当年那个练武时明明受了极大的苦头却一声不吭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了少年,却依旧还是那个性子,忍不住心底一软,抹药的动作也更加温柔。

也许是心里总有些歉疚,又或者是为了说些什么转移徒弟的注意力使他不那么痛苦,裴罗睺一边给马文才抹药,竟一边将自己为何在此淡淡几句说了个明白。

说起来,救崔廉,是裴罗睺父亲那代欠下的人情。

裴家虽靠贩卖私盐起家,富有一方,但也知道自己若没有子弟能入朝为官或手握兵权,迟早也就和那么多渐渐消失了的士族一般,最终走上没落的道路,所以在几十年前,裴家曾经秘密做过一件为日后谋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