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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375)

徐之敬再怎么老成,也是个好奇心重的少年,他点点头,伸手向傅歧要过木匣:

“我来开。”

傅歧有点怕徐之敬,也没坚持,便将木匣递给了他。

徐之敬接过木匣,先是取了一方白色的帕子蒙住了口鼻,又取了一把处理药草的银刀,用刀挑开了匣子。

没有什么传说中的机簧。

匣子里有一包用油纸包的厚厚的东西,徐之敬又用银刀划开油纸,见没有粉尘逸出,便直接伸手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册薄翻了起来。

只是他翻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将它丢给了傅歧。

“就是本普通的册薄,记载着永元元年到天监六年之间本地士族的迁徙、定籍情况。”

他家大多是医官,并没有接触过这些实务。他也有士族的通病,不耐烦看案牍册簿之类的东西。

傅歧先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认没有夹带什么遗嘱之类,之后再从前往后认真看了一遍。

“咦?”

傅歧看到其中某页时,皱着眉头说:“张豹子曾迁居过山阴吗?”

“谁?”

徐之敬莫名。

“南徐州刺史张豹子。浮山堰原本是康绚在修,浮山堰筑成后,眼见着上游的寿阳就要被淹,朝中人人都想争夺这军功,最终导致康绚被调回京中,派了徐州刺史去护堰,结果浮山堰就这么崩了。”

傅歧的兄长就是跟随护堰队伍一起出发的,加上父亲是建康令,对不少能吏有些了解。

“那康绚也是倒霉,本是一能吏,死了多少人才将浮山堰合龙,结果刚筑成浮山堰,功劳就被别人抢了。那张豹子是临川王萧宏的人,崩堰之后,张豹子被临川王保下了,一点事都没有,康绚差点被抄家灭族。”

“你确定是同一个张豹子?”

之下,徐之敬也觉得有些不对了,拿起册簿那一页,跟着读了起来。

“年纪、出身都对的上。”傅歧仔细回想,“张豹子本是寒门出身,因军功入士,天监四年时临川王征洛口,他护送临川王‘回城’有功,步步高升直至徐州刺史。”

临川王奉命率军征魏,在洛口时畏缩不前,结果数十万大军大败而归,丢弃了大量精锐的器械和无数的辎重,是梁国建国之初最大的败仗。

所谓护送有功,多半是护送临川王逃跑时有功。

因军功入士?

徐之敬看着他入士缘由那页,眉头皱的死紧。

“建武三年,南中郎将麾下参将,奋勇杀敌,以军功入士……”

徐之敬表情古怪,“齐朝虽有以军功入士的例律,但极少有人真的因此入士,这张豹子是有多骁勇?我记得建武年间没有大的战事?”

“好像是没有。”

傅歧附和。

“之后便丢了官,辞官居家迁徙到山阴……”徐之敬读着,“他是南徐州人,辞官为何要来山阴?”

徐之敬连续翻动册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同时迁徙来山阴的还有四户,皆是从南徐州迁来,时间有先后,都在永元年间。这些人都是因军功入士和纳捐入士的。”他咋舌,“新晋士族为何要迁居别地?”

永元年间是昏帝萧宝卷在位期间,此人吝啬好财,靠纳捐入士者极多,但多是不入流的“假士”,只享受免征赋税和徭役的特权,很难出仕。

至于军功入士者,多半是由各路宗室和将领上报,但即便是世代将种的人家,想要提拔一名悍将入士都极难,名额大多掌控在宗亲和世族的手中,成为招揽人才的筹码。

傅歧被徐之敬一说也起了好奇,看着他指出的几户南徐州士族,抚着嘴唇想了会,说道:“名字听起来都很熟悉,应该有出仕,或是有些名声的。”

几年间从南徐州迁来好几户新晋士族,而后迁居山阴,便成了“侨居山阴”。

北方士族侨居南郡是很常见的事,每一次乔迁便要重新登记册簿,有些人手眼通天的,便可以趁机篡改自己的祖籍和出身,硬生生将自己祖上抬得显赫一些。

这种情况在前朝混乱期间尤其常见,到了梁帝立国后,大中正和小中正被重新任命,这种情况才渐渐变少,但还是存在。

这种“乱士”的行为被抓住了,多半要被除士或满门流放,可能够手眼通天的,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

更何况朝廷已经多年不曾大举彻查过原始册簿了。

“我们现在在这里猜测也是无用,等回了学馆,你去信一封,请傅使君私下里查一查建武三年的南中郎将是何人,这册簿里记载的人如今又在何处便是。”

徐之敬合上册簿,用油纸重新包好。

“既然梁山伯父亲的死因和这本册簿有关,一定能查到不少蛛丝马迹。”

傅歧赞同徐之敬的意见,点了点头。

“现在的问题是……”

徐之敬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个该怎么处理?”

第189章 身份疑云

山阴县衙的清晨通常是从鸡鸣狗叫中开始的。

厨房的老吴非说外面买的鸡子不新鲜, 在后厨养了一窝鸡, 后来吃不掉的鸡子又孵出了小鸡来,越养越多,早上公鸡打鸣, 连带着再吵醒狗,每天早上都是吵吵闹闹的, 连郑县令都说过不成体统。

但有什么办法, 郑县令还算是个清官,清官总是不富裕的, 能省点鸡子钱也是好的。

如今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又让人觉得难以适应了。

让捕头更感觉不对头的,是自己睡的太沉了点。

作为少数几个能住在县衙里的官吏,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整座县衙的安全。举凡库房、牢狱,都是他要戒备的地点。

每天夜里, 过了三更, 他必定要安排轮班。

可他昨夜只是小眯了一会儿, 竟然没醒,非但他没醒, 应该和他一起换班的徒弟也没有喊醒他。

作为一个老捕头, 他在清晨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去检查了县衙里最重要的库房和大狱,结果两边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对劲,这让他一上午都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

“小北,老朱呢?”

老捕头一边吆喝着自己另一个徒弟,一边询问昨夜值夜的班头。

“老朱昨晚不知怎么靠着墙睡着了, 淋了一夜的雨,清早烧了起来,被抬去东城口医馆看病了。”

徒弟小北问了问别人,回来回话。

“老王、老秦呢?”

老捕头心里越来越不安,没见到昨夜值夜的衙役过来交班,他不踏实。

“没看到啊!”

小北随口回答,又跑去问了一圈,回来后满脸狐疑。

“师傅,都说没看到他们。”

这下老捕头不敢随便对待了,亲自围着县衙走了一圈,终于在他们应该值夜的地方找到了他们。

人都还算是好好的,只是和老朱一样,莫名在雨里淋了半天,早上都昏昏沉沉,一个趴在屋子里睡着了没起来,一个居然就睡在了廊下的地砖,若不是被人发现,铁打的身体也要生出大病。

这一下,老捕头哪里不明白自己的人是着了道,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做的,但山阴县衙里最贵重的是什么?

是郑县令啊!

“郑公早上升堂了吗?”

“没有。”

老捕头一拍腿,没命的往郑县令的住处跑。

他一直跑到郑县令里的屋里,使劲推开郑县令屋子里的门,一抬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吓得是两股战战,腿一软直接半跪在地上。

“你跪着干嘛?”

“郑公?!”

老捕头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再低头看看地上的尸体。

是他刚才太惊慌,没发现地上的尸体穿着一身黑衣,而不是郑公经常穿着的绿色官袍或白色长衫。

“郑公,这是怎么回事?”

老捕头看着郑县令床榻前摆着的尸体,“这人是谁?”

“我要知道这人是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