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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400)

他狞笑着,率先冲进一个屋子,拖出一架五斗柜来,挡在了门前。

屋子里的傅异听着门外拖曳的声音,看着屋子里渐渐弥漫进来的黑烟,鼻端是火焰燃烧一切的焦臭味,时隔多日,又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

水火无情,老天对他如此“恩宠”,竟让他一一承受,两次灭顶。

***

夜色昏暗,加上点火之人很小心,朝露楼的火是先起了烟,后现了火,等傅歧和梁山伯冲到二楼时,火已经很大了。

两人看着四处弥漫起来的火势,以及在朝露楼中胡乱奔跑的杂役们,心中凉了一片。

那些杂役拼命抢着朝露楼里还值钱的东西,或抱着丝质的幔帐,或抱着瓶子罐子,潮水般往外奔去。

傅歧甚至还看到几个光着膀子用衣服蒙住头脸挡烟的杂役推着泔水桶没命狂奔。

若搁在平时,傅歧看到这样的景象必定要笑出来,如今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顾闷着头逆着人流往里跑。

傅异这一年来过的太过压抑,傅歧请了他来,原本是有意借这个机会让兄长喝上几杯,稍微快活快活,傅异也明白傅歧的意思,加之确实过的有些憋屈,推杯换盏间便多喝了几杯。

他一喝多,傅歧就不放心他这么回去了,搀他寻了一处没人注意的角落睡了,本准备等所有人送完来接他一起去客店休息,顺便醒醒酒的,谁又能想可能会让兄长葬身火海?

傅家仅剩的两个部曲跟着傅歧一起冲进的朝露楼,同样冲进来的还有梁山伯。见进来的是梁山伯而不是马文才,傅歧微微吃惊了一会儿,但很快也没有心思想这些,只一门心思往楼上跑。

谁料他们才跑上二楼,迎面下来几个黑衣人,和他之前在山阴县衙里遇见的黑衣人一样的打扮,顿时心中一惊,指着那几个人叫道:

“把他们拿下!小心别让他们死了!”

傅家的部曲们得了令,抽刀就去拦住那些黑衣人,虽以少敌多,但傅家家将装备精良,又练得是群战,一时难分胜负。

梁山伯没管任何事情,越过众人继续狂奔。

傅歧见梁山伯奔上了楼,也不管那些黑衣人了,跟着往三楼奔,待两人走到楼梯处,烟雾已经弥漫到他们根本无法再往前走。

抬头一看,那楼梯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烧掉了,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楼梯口,四边到处是火,像是一张巨口在嘲笑着他们。

“阿兄!阿兄!”

傅歧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会不会暴露傅异的身份,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阿兄你在不在上面?阿兄我来了!”

“祝英台!”

梁山伯大喊。“祝英台?你要在就跳下来,我们都在下面!”

然而无论两人怎么喊,上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火焰燃烧的哔哔啵啵声越来越大,背后已经有人发出惨叫,也不知道是那边的人受了伤,傅歧抬头看了一眼,咬牙道:

“梁山伯,你可承得住我?你举起我,我爬上去。”

“你爬?楼梯边都是火……”

“就是刀子也得爬!”

傅歧转过头,对着梁山伯用一种不容反抗地姿态喝道:“让你举你就举!蹲下来撑住我,等我上去再把你拉上去!”

梁山伯见此时不是劝说的时候,低头蹲下,满头大汗地让人高马大的傅歧踩在自己的肩膀上,默默承受着肩膀上的剧痛,将他尽力靠近楼梯口。

傅歧找准一个方向,用力一跺脚,梁山伯一声惨叫摔了下去,傅歧却已经双手扒住了楼梯口,深吸一口气往上爬。

皮肉被火炙烤的焦臭味道传入他的鼻端,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抬手解下腰带,将一段系在上端还没烧干净的走道柱子上,也没功夫管梁山伯肩膀伤的如何,掉头就喊。

“阿兄?阿兄?祝英台?你们在哪里?”

三楼火势极大,地毯和走道烧的不成样子,傅歧只觉得脚下的皮靴烫的灼人,强忍着疼痛往前走,一眼就看见被堆得像是小山一般的房间口。

“阿兄?!祝英台?!”

傅歧怒不可遏,一把冲过去使劲推着重物。

“这群畜生!”

第208章 红颜枯骨

傅异被傅歧背出来的时候, 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已经算是极为果决之人,躲入雅间之后立刻堵住出口, 没有因此死在当场, 发现外面在堵门后立刻移开里面的所有东西,并用布幔等物塞住门隙没让烟雾蔓延的更快, 给了傅歧最快的救援时间。

若是他的身体还算康健,傅歧救他出来时绝没有这么惨烈, 可惜傅异的肺部早已经是千疮百孔, 平时呼吸不畅还能多吸几口空气掩饰, 此时气息不足又有浓烟,傅异硬生生撑到傅歧冲进来, 实在是撑不住了,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傅歧见他兄长这样,还以为是遭了别人的暗算, 惊得立刻背起他就往外奔, 奔到一半时遇见攥着腰带爬上来的梁山伯, 连脚步都没有停, 背着傅异就要往二楼跳下去。

他正欲往下跳, 衣摆却被梁山伯一把攥住, 死死不肯放开。

“梁山伯你快松手, 我阿兄吐血了!”

傅歧声音都在颤抖。

“祝英台呢?祝英台在不在里面?”

梁山伯的左肩被傅歧借力踹过, 当时就疼得几欲昏死过去,后来又用力爬上三楼,他没有傅歧那样的好身手, 肩膀上又有伤,现在几乎全凭意志在支撑。

傅歧当时脑子里全是傅异,哪里还想得到祝英台,他只以为祝英台有祝家部曲保护绝无危险,他的兄长却是他临时起意留在那里的,自然只关心自己的兄长安危如何,如今被梁山伯一问,只能结结巴巴说:

“没,没人,里面就我阿兄。”

“祝英台还在里面。”

傅异强撑着一口气,伸手向内一指。

“祝家庄的人见火大,自己跑了。”

“傅歧,你先走,我找到英台就下来。”

梁山伯见傅异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也怕出什么大事,连声让傅歧先走,他则朝着傅异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火势实在太大,原本雕梁画柱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不时还有各处塌落的梁柱砸下,好在能烧的东西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最可怕的是烟,梁山伯捂着口鼻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走道上发现了一道人影。

准确的说,是一具难以直视的尸体。

“祝英台!”

梁山伯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形,顿时胆丧心惊、软倒在地。

他几乎是半爬着过去,一把扑到了这具尸体上。

“祝英台?”

梁山伯捧起地上尸体的头部,仔细辨认。

看着这张被烧焦的柱子砸的面目全非的面孔,他心中不愿承认这血肉模糊的人形,是那曾和他同窗同行的“好友”。

她是那般秀丽的女子,怎么能……

怎么能……

“祝英台,我带你出去!”

梁山伯颤抖着双手放下“她”,一咬牙,伸手去抱地上的尸体。

她便是死了,也不能在这里孤零零被烧成一具焦骨,淹没在残垣断壁之下,七零八碎。

也许“祝英台”是被砸死而不是被烧死的,除了面目和手脚外,其他位置的烧伤并不严重,梁山伯左肩有伤,只能右肩使力将“她”横抱起来。

这刚一抱,尸体的上半身自然后仰,只听得裂帛之声乍起,已经被火焰烘烤的发脆变色的丝衣立刻碎裂成几块,露出好大一片胸脯。

梁山伯“啊”了一声,反射性转过头去避讳不看,只一心一意寻找着下楼的楼梯入口,不让自己去冒犯已经逝去的佳人。

然而要将这具尸体运下楼,梁山伯却没有傅歧一跃而下的好身手,少不得要用傅歧留下的那根玉革带。

他闭上眼睛,将手上的尸体放在没着火的地板上,正准备脱下自己的外袍遮挡一下对方衣不蔽体的场面,眼睛的余光无意间从那一片平坦的胸脯上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