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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462)

至少马文才上辈子拼了命的读书,也从未踏入过第一等“甲科”教学所在的临雍殿, 因为临雍殿只授皇室贵胄,寻常人只能看到临雍殿的屋角;

第二等的“高第” 是甲科之下最高等, 这几乎是“灼然门第”的专属,名门中的名门诸如“王谢子弟”们就在高第所在的象仪殿就读。

而马文才, 前世一直在第三等的“清茂”上徘徊。

梁帝好文, 他的文才学识超人, 即使是当世大儒也推崇备至, 所以梁国也是文风鼎盛,且不说宗室子弟超然与外,就是国子学中,惊才绝艳之辈也比比皆是,若不是马文才选择了走“天子门生”这个路子,即便这一世他重入国子学,依然还是会落得泯然众人矣的结果。

国子学可不是会稽学馆,你的射策做的再好,士族根本就不关心这些。

旁的不说,就连国子学里负责接应他们的专员,都是士族出身。

跟随着前方的白衣学官缓缓步入国子学,除了马文才以外的所有人都很紧张,尤其是徐之敬。

若是从前,他自然也能从容,可现在他已经是庶人了。

国子学一百多学生,没有一个是寒门出身,如果他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那现在白衣学官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明明白白的彰示出了国子学的学风。

“莫担心。”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褚向看出了他的不安,轻声同他说道:“我们是天子门生,不和他们一起上课。只要在陛下面前出彩,何须担心别人的刁难?”

他话虽如此说,可眉间的愁绪却比徐之敬丝毫少不了多少。

在会稽学馆出类拔萃当然是没事,可就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天子眼前,他的身份一定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走到一处影壁前,这学官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傅歧和孔笙只顾着看学官,没注意脚下,顿时崴了脚晃了晃身子,朝着台阶下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站在他们身边的马文才一手一个,将两个就要摔得一身青苔的同窗提溜了回来,手下猛然用力,又让他们重新站稳了身子。

见马文才连身子都没颤一下,那学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禁问道:“敢问这位郎君,以前是来过国子学?”

这道影壁前的路看起来是平的,其实有个小斜坡,很多第一次来的人没注意都会在这里崴了脚或干脆摔上一跤。

因为有高低差,下层积水青苔遍布,摔上一下就是一身青灰色的苔泥。

能在国子学读书的都是非富即贵,引领者当然会将这些危险处一一指了出来,那学官刻意不说,自然不是忘了,而是有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即便是国子学里,也是有派系之分的,更别说对待他们这些“走后门”的外来者。

“并无。”

马文才淡淡地说,“我只是比较仔细罢了。”

上辈子马文才出身平庸,便在这里丢过面子,就学第一日一身泥泞,如今重来一次,自然不会让自己再这般狼狈,也不会让友人们也如此狼狈。

好在徐之敬和褚向在后面说话,没中了招,否则他只有两只手,还拉不回那么多人。

“你既然是带路,怎么能把我们往沟里带?!”

傅歧站稳了身子,看着那斜坡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瞪着眼斥道:“万一摔断了腿脚,你负责吗?!”

岂料那白衣学官半点惶恐的神色都没有,反倒嗤笑起他们来。

“路都不会走的‘天子门生’,还要谁负责?先管好自己吧。”

“你!”

傅歧还想再说,被孔笙一把拉住,对他摇了摇头。

“看你这样子,是对我不满?那好,麻烦你们自己去万流阁吧。”

白衣学官像是正等着这个,冷哼着拂袖而去。

见那学官说走就走,傅歧也傻了眼。

“你啊,太冲动,太冲动!”

孔笙拉着傅歧的袖子,又是叹气,又是跺脚。

“这里是国子学,又不是会稽学馆,他这一走,我们怎么找得到地方!”

就在里面这么胡乱走,万一冲撞到皇子们读书的地方,说不定就被人当可疑之人当场砍了。

“看样子,国子学并不欢迎我们这些五馆出身的学生。”

褚向愁闷地环顾四周。

“这里这么偏僻,他有意将我们抛在这里,就是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这,接下来怎么办?”

若是过去,傅歧大概会因为孔笙的话恼羞成怒辩上几句,可经历几番大变,即使是傅歧也明白有些地方是不能撒气的,有些时候更是要为“伙伴”考虑,只是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要不然,我们返回去,找个人问问路?”

一时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几人都看向了神态自若的马文才。

见众人看向他,马文才叹了口气。

“走吧。”

“咦?”

几人愣了下。

“去哪儿?”

“不是去万流阁吗?边走边找。”

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国子学的马文才,镇定的上前引路。

有了马文才这个“作弊器”的存在,找到“万流阁”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万流阁是天子亲临国子学讲学时的休憩之所,也是天子批阅学子们策卷的地方,上辈子马文才并没有机会到这里来,这辈子站在那副“万流仰镜”的牌匾下,马文才的表情颇有几分复杂。

“居然真给你找到了!”

傅歧兴奋地向马文才的肩膀轻锤了一记,从怀中掏出他们几人的身份证明就向看守万流阁的侍卫走去。

见他们几人没有被指引者带来,那几个侍卫露出了然的表情,但也没有怎么刁难他们,就放了他们进去。

待一进万流阁的堂厅,傅歧和徐之敬、马文才皆是一愣。

除却屋子里十来个并不认识的学子以外,正站在上首位置说些什么的中年文士,却是马文才他们都认识的熟人。

“子云先生?!”

傅歧压低了声音,不太确定地问身边的马文才。

“那是子云先生没错吧?”

再见“偶像”,马文才几乎激动地快要颤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堂上的那位长者。

大概是感受到了马文才的视线,中年文士停止了和堂中学子的对话,抬起头向着马文才几人望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陈庆之。

陈庆之是作为梁帝使者身份来的国子监。

因为这次的五馆生中有不少庶人,梁帝身边的官员大多不愿来,而得到“天子门生”名单的陈庆之看到了傅歧、马文才几人的名字后,便自荐接过了这个差事。

虽然已经是生死之交,但陈庆之并没有对马文才几人表现出熟悉的样子,只是和他们简单地重复着接下来的行程和他们在国子学中的位置。

说起来也可笑,五馆中趋之若鹜为此争破头的“天子门生”,在京中甚至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国子学中无论师生更是对“五馆生”持有怀疑甚至敌对的态度。

原本对此最为关切的梁帝,也因为最近北魏将派出使者一事而忙碌着,根本不能立刻接见这些学子,只能派出陈庆之去照应一番。

这让这些原本以为到了建康就能“飞黄腾达”的学子们都有些失望,但陈庆之已经说得明白,梁帝既然现在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位“天使”面前表现出不满,反倒还要表现出以国事为重的态度。

“陛下如今诸事繁忙,建平和平原两郡学馆的学子也还未到建康,汝等可以在闲暇时逛逛建康,领略下建康的人情风貌,静候宫中的消息。”

陈庆之也能理解这些学子们的心情,“国子学里有学舍,我已经奉旨请祭酒安排你们的食宿,在宫中没有消息之前,希望你们不要无故离开国子学,以免接不到宫中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