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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496)

马文才一怔。

刻薄?

“说这话的人,早些年一定和先皇后关系不好,但先皇后的性格也可见一斑……”萧综羡慕道:“她是个我行我素,不会考虑别人感受、活得自我的人。”

“先皇后能这么活,是因为先皇后有这么活的本钱。”

她是皇室之后,世族嫡女,嫁给当时还是微时的皇帝是低嫁,能不我行我素吗?

“父皇敬重她,是因为她活的‘真’,敢说出别人不敢说出来的实话。昔日父亲也有过渐渐膨胀的时候,是先皇后不停地泼出冷水,迫使父皇缜密地考虑,方有了现在的江山。”

萧综说出重点。

“如果她还活着,也许不是个贤妻,但一定是对苍生有益之人。”

马文才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萧综为什么这么说。

当人走上那个位置时,想要再找个能说“不”的人,已经难上加难。

萧综见他听懂了,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话已至此,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吧。”

说话间,两人都嗅到了扑鼻的香气。

那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桂花的香气。

桂花的香气,是一种充满侵略性的气味,当它的香味充斥鼻端时,使人再也闻不到其他的气味,其实和佛门的教义并不相同。

可此时没有人考虑这微妙的矛盾,而是抓紧每一刻的时间反复在心中推敲自己的诗句。

萧综看到前面人多,和马文才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去了,留下没有知客僧的马文才一人留在原地。

好在马文才找到了一个护送他们过来的侍卫,在沟通之后,又被重新引回了原来的位置。

马文才过去时,萧衍正效仿魏晋名士之举,命人在几株金木樨下铺了一大块毡毯,众皇子围坐在他的身边,随着他吟唱的曲赋打着节拍。

“……光照四五月,诸花尽芳盛。持底唤欢来,花笑莺歌咏……”

马文才一看在打拍子,一阵头疼,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三皇子第一个发现他过来了,伸手一拐旁边的哥哥萧统,对着马文才的方向努了努嘴。

萧统看了过来,见萧综不和他在一起,皱了皱眉,对马文才做了个暂时离开的手势。

马文才知道萧统希望他能和萧综一起过来,点了点头,就在桂花林的外围随便走了走,突然看到了萧综和徐之敬、褚向。

国子学的学生们都到了,然而整个国子学有学生近两百人,这些人身份有高卑之分,三三两两聚集一地,有些五馆生已经被点了常侍官的,自然会去找那些皇子或宗室。

徐之敬比较尴尬,他出身东海徐氏,可如今只是个庶人,但庶人和士人都不认同他,在这种聚会中,若马文才等人不在,往往最被排挤。

想来刚刚萧综突然离开,便是去找自己这位“常侍官”去了。

马文才没想到萧综会对徐之敬如此重视,显然徐之敬也没料到萧综有这么“体贴”,此时甚至有些感激涕零。

褚向之前大概是跟着徐之敬在某处闲谈,萧综找了过来,便也寻到了他。

褚向的境况和徐之敬差不多,他被梁帝不喜,其他人便也不待见他,正属于边缘人物。

可二皇子似乎是很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对待褚向的态度很是温和,甚至还客气地问几句“老夫人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大概是感受到马文才的目光,萧综立刻转过了身,见到是谁后,笑着对徐之敬说:

“我本担心你们无人引导会有些局促,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有人来找你们了……”

他一指树下的马文才。

“你们聊,我去寻兄弟们。”

等萧综离开,马文才走了过去,和褚向互相一礼后,好奇地问徐之敬:“二皇子特地来找你?”

“是啊,二皇子真是率性之人。”

徐之敬感激地喟叹着:“他担心我一个人会局促,想要领我过去。”

褚向也轻笑着点头。

“看起来,二皇子对你不错。”

褚向还好说,可萧综为何对徐之敬如此灵验相看?

马文才想起萧综对自己的“招揽”,担心起徐之敬,心中油然生起了戒备。

“岂止是不错。”

徐之敬感慨着,“二皇子对徐家的医术颇为好奇,听说徐家藏有不少奇方,便来向我请教。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以他的身份,就算向我讨要,我也只能拱手呈上。”

他这话一出,倒让褚向感兴趣起来。

“二皇子向你请教了什么?”

马文才也向他看去。

“倒没什么,就是问我民间一些‘滴血认亲’之类的传说有没有依据,尤其是已经死了的人,该怎么确认身份……”

“你怎么说?”

褚向紧张地追问。

“我?我不知道。”

徐之敬无奈摊手,“我是医者,又不是仵作。”

马文才皱着眉,越发觉得二皇子古怪。

“不过我答应了他,若找到有关这方面的方子,会给他参详。”徐之敬说,“也不知道他堂堂皇子,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莫不是在研究刑狱之事?”

说话间,同泰寺中的钟声突然响了起来。

晨钟暮鼓,如今并不是晨钟之时,钟声响起,只有一个可能……

徐之敬和褚向都整了整衣衫,向着后园的正中看去。

诗会,要开始了。

第277章 新的格局

国子学算上五馆来的“天子门生”, 也不过两百人而已, 寻常人家的后园,如果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进入,总免不了拥挤, 可这些学生早已经进了后园, 却很难一眼看到大部分人,同泰寺的后园之大, 可想而知。

后园之中原本有一条小小的溪流,大约是挖井时掘开的地下水,沟渠并不大, 水也很清澈, 皇帝席地而坐, 与皇子们同乐, 其他人便不好也站着,沿着那条溪流泾渭分明的坐下,跪坐的跪坐,踞坐的踞坐。

地位高的,自然能坐在最靠近皇帝的那一边, 地位低的,只能隐于人后, 连脸都没有办法露出。

靠近皇帝那边的那侧大多是萧氏族人和皇亲国戚,而小溪的另一侧则是“第二梯队”出身的国子学学生, 很多即使是重活两世的马文才也叫不出名字。

他们大多和前世的马文才一样, 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能在国子学里不丢家族的脸面, 至于正常的“交际”中就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

但如今,他们终于不是最尴尬的那一群了。

从国子学过来的五馆生们站在溪畔,看着已经根本没办法插足的草地,一个个露出或隐忍、或懊悔的神情。

马文才看到了萧综的招手,原本想要到皇帝身边去,可看到溪畔隐隐和国子学学生们对峙的五馆生们,脚步顿时一转,走到了那边。

“你过来干什么?”

傅歧压低了声音赶马文才。“你是秘书郎,有官职,去陛下那边啊!”

“我也是五馆生,自然要和你们同坐。”

马文才的表情中没有一丝勉强。

那边坐着的都是人中翘楚,和他们挤在一起比作诗,很好玩吗?

马文才的自我划分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大概是他的举动终于给了他们这个群体莫大的勇气,之前有些出身士族、被族中子弟或朋友接纳而得以有位置的五馆生,诸如孔笙之辈,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走回了溪水之畔。

对于马文才这样“自甘堕落”的举动,不少国子生眼中隐有愤怒之色,可皇帝却赞赏地一击掌。

“佛门之地,,理应不分贵贱高下,你们给他们移一移位置,大家效仿曲水流觞而同乐,岂不是美事?”

话音过后,溪水旁坐着的国子生们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左右观望,见以王谢之家为首的顶级阀门子弟都没有动,虽心中忐忑,却也没动,只做充耳不闻。

这下气氛就有些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