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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753)

“梁国人发兵攻魏了?为什么南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听说徐州的将领都跑啦,南边的百姓都跑到梁国去了,哪里会有人这个时候往北来,更别说有消息了。”

霎时间,城头上一片骚乱,原本就寒冷的天气让衣甲简陋的士卒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更冷的则是他们现在的内心。

王纬见军心有所动摇,立刻呵斥道:

“无论来的是谁,战便是了!吾等食君俸禄,尽忠报国乃是天职!何况那北海王不过是一流亡宗室,在我魏国既没有勇武之名,也没有治理之才,我等好歹也是久战之辈,岂可惧怕这样的人物!”

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要是任城王、高阳王这样的宗室领袖回击,王纬怕是立刻就开城投降了,北海王?

谁啊?不就一个靠着拓跋血脉混吃等死的宗室吗?

王纬见这套话有效,继续鼓舞士气。

“何况就算他借来了梁国的军队,无非也就是散兵游勇。此处离梁国路途遥远,步卒长途跋涉、又是冬日,早已经疲惫不堪。那北海王领着这样的一支疲兵,又怎么能攻下……”

王将军正在慷慨激昂陈词,一抬眼看到远方开拔过来的军队,表情突然僵住,一双眼睛更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那般凸了出来。

随着他惊骇的表情,众人也纷纷看向主将目光的方向。

只见南面的方向,出现了一支甲胄齐整的骑兵。

是的,不是他们先前以为的梁国步卒,更不是上岸作战的水军,而是真正的骑兵。

不同于自备兵甲、因此衣着武器五花八门的魏**人,这一支骑兵人人皆身着胸前镶有银片的轻甲,外罩避风御寒的白袍,只头上一点盔缨鲜红似血,远远望去,好似一条钢筋铁骨的巨蟒,吐着猩红的信子穿越着贫瘠的土地。

更让人惊异的是他们胯下骑着的河西宝马。

这些马曾经是魏**中最精良的马匹,历来只会赏赐给最英勇的将士,即使拥有马场的大贵族,也不过只有几百匹装备私军。

而眼前这群骑兵座下每一匹都是五尺以上的骏马,看得出是精挑细选而出,不但大多没有杂色,而且都训练有素且强壮有力。

他么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彼端,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相接,骑兵的速度与行动始终一致,犹如一人,准确的好似这些坐骑都是同时迈起步子,又同时落下脚步。

他们由远至近,军容严整、勇猛、沉着。

映入荥城将士眼中的,只有无数的战马、白袍、长槊;

进入荥城将士耳中的,只有马蹄在奔走时发出的那种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

在城头一阵骇人的寂静过后,衣衫单薄、瑟缩发抖着的守城士卒们,纷纷用惊疑的目光,望向了方才还在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主将。

说好的散兵游勇呢?!

第454章 攻城(下)

当初魏国使节带来的国礼河西宝马本就都是纯色马, 后来彭城一战魏军大败,丢下几万战马,萧衍命人从中精挑细选,又选了几千没有杂色的战马, 装备了自己的本部骑兵。

皇帝的本部兵马,就相当于魏国的羽林军, 但凡皇帝选亲兵,挑人不看武勇和资质, 而是体格要雄壮、外表要威武,这样拉出去时才不会堕了皇帝的气势, 所以当初马文才选人时, 又刻意筛选了一遍,留下的都是人高马大、五官端正的儿郎。

至于为何白袍军各个都银甲锃亮、盔缨鲜红, 那是因为作为要靠赛马会赚钱的“骑手”,卖相很重要。

赛马会的冠军会得到皇帝赏赐的盔缨,那鲜红的盔缨已经成了白袍军上下荣誉的象征, 所有白袍军的骑兵都养成了盔缨一旦色败就更换的习惯。

建康百姓对白袍军的喜爱, 也造成了他们对自己的外表非常在意, 无论何时身披的白袍都是干净整洁的,皮甲上防护要害的银片也会被磨的光滑锃亮, 大部分白袍军的小伙子都手头宽裕,为此甚至会自备几套新的白袍和银甲, 随时更换。

他们出征在外, 自然不能再似之前在建康那般讲究, 冬衣耐脏却难洗,他们行军时也都是随便罩个旧衣,但一旦出征,外罩的白袍却是一定要更换上的。

这犹如白袍军出征的仪式,充满了庄严肃穆之感,是陈庆之刻意为之后的引导,通过披上白袍、整理军容的行为,白袍军方有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凝聚力,也能在出征前更加振奋军心。

在治军一项之上,马文才的本领远远不及天赋惊人的陈庆之。

这样“整装待发”的白袍军,就连见惯了魏国各方诸侯精锐骑兵的花夭都为之动容,更别说魏国南方小城里一介守城的普通士卒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先从士气上打击别人,这便是白袍军需要的效果。

这本就是皇帝的本部兵马,仪仗之能大过攻城略地,若不是皇帝为了接回儿子,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率领这样(好看)的骑兵。

不得不说,领着这样的军队兵临城下,即使是已经沦为傀儡、只有个空壳子的北海王,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敢与天下英雄争锋”的挥斥之气。

和白袍骑那样只着轻甲的轻骑兵不同,北海王承袭了王爵,自然也就承袭了家传的宝甲和名驹。

隔着一道护城河,因为戴孝也白衣银甲的年轻王爷遥遥看向城头上的老将,旁边自有王府参将朗声吼道:

“兀那王纬,见到北海王到此,还不速速开城迎接!”

王纬知道此时士气已落,已经灭了出城剿灭叛军的心思,只想着靠城防硬托,所以不咸不淡地命揭者喊话。

“听闻北海王元颢正值不惑之年,怎么来的却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莫不是梁国的奸细为了浑水摸鱼,乔装改扮的罢?”

“先王病逝于梁国,如今是世子元冠受承袭王爵,他配紫怀黄,又有节仗,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北海王身边的侍从还在高喊着。

“这位殿下是先帝的至亲,如今要到北方去匡扶正室、讨伐罪寇,你作为替主守城的将军,怎能阻拦主人的去路?”

马文才并不是将门出身,对于这一套“城门叫阵”颇有些不耐烦,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然而跟在萧衍身边曾陪同征战过的陈庆之,以及在魏**中沉浮的花夭都认为这很有必要,是两军交战之前互相试探的重要过程。

万一试探着试探着就降了呢?

可惜王纬并不是那种年轻的毛头小子,他虽然被梁国骑兵的军容所慑,但内心里却并不相信梁国的骑兵能有多强,最多不过是兵甲坐骑精良些罢了,他们守城又不靠站军姿比军容,仍是以一个“拖”字诀对待。

“你执迷不悟,不思悔改,等我们拿下荥城后才想起我的这一番话,那就太晚了!”

两边唇来舌往了一番,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北海王的侍卫也只能惋惜地摇了摇头,回到阵中。

“那也得等你们拿下荥城!”

王纬强忍着不安,又扭头下令。

“准备箭矢滚木,先不慌攻击,待敌人靠近后再用!”

正如陈庆之猜测的,荥城物资并不充足。

陈庆之是主将,哪怕马文才再怎么有政治上的才能,他的官位也决定了他只是白袍军的“参军”,是军中的监军,并不能越俎代庖。

如果是他开始指挥军队了,那这个监军的作用就毫无意义,皇帝该换个人过来节度军事了。

所以陈庆之先按照惯例,派出一小支骑兵在收回浮桥的护城河边试探,见果真没有箭矢射来,便知道城头上并没有劲弩强弓,就算有也没有多少,何况离得远准头不足,王纬明显是不想浪费箭矢。

有了这样的心理预期,陈庆之最后一丝顾虑都没了,立刻挥舞将旗,下令第一支部队先行下河。

只见得这些骑兵身上并没有穿着甲胄,反倒只是轻便的布衣,马上驮着宽大厚重的长板,伏低了身子,驾马冲向护城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