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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85)

“丙科生里良莠不齐,有很多人的初衷并不是来求学,只是因为知道五馆会供给食宿,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贺革也不想将这么残酷的本质告诉祝英台,但他又担心祝英台对丙科抱有太大的幻想。

“他们大多本来就识一些字,经过考试后能够顺利入馆的不足十分之一,但入了馆中后,只要不自己求去又没有犯错,原则上三年之内,学馆不能逐人离开,所以很多人并不是将上学当做求取知识的道路,而是当做一种糊口的‘差事’。上学是一种‘差事’,又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就会敷衍他们的日子。”

祝英台其实这段时间也感受到了一些,如今贺馆主说了个明白,她心中也就有了明白。

“丙科当然有真的有心读书进取的,也有本来是来求谋生后来却想要上进的,譬如梁山伯,便是在丙科出类拔萃,一年之内便心存志向,考入了乙科就读的。加上丙科学的是书、算,这两样对天资限制不大,许多人读了三两年家中就能为其谋个差事,渐渐的,丙科就成了蒙学和进阶的基础。”

贺革领着祝英台,已经走到了两棵高大的槐树之前,后面是许多来去匆匆的学生,手中或抱着书本,或提着食匣,祝英台看了之后摸了摸肚子,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中午。

“学馆一直向地方官府推荐的低等小吏,大多选拔的是丙科才德出众、书算过人的学子,因为馆主和助教身负选拔推荐之任,便不能徇私或私下与其他学子交往过密,丙科中学子良莠不齐,走各种门路探口风、有行贿之举的也有,时日一长,我们便很少踏足丙馆,以作避嫌。”

“很多人天资所限,数次参加乙科的入科试都不中,便死了去乙科的心,一心一意谋取学馆的推荐资格,比如去你那偷字的刘有助,他的志向便是成为一书吏。丙科学子很多不是不上进,或真的卑微无耻,而是有着各种无法突破自身局限的原因。”

贺革在桑树下站定,眺望着不远处的学舍和课院。

“但也有寒生认识到自己自身的不足,或有真正高远的志向的,那些明白自己受门第所限、即便是学了《五经》也无法身居高位的寒门学子,就会努力进入乙科,努力学习正音诗赋、礼仪时政、骑射律法,了解如何为人处世、处理庶务、治理地方,为日后成为合格的官吏做好准备。”

在贺革的指引下,乙科里放学后离开课室的学子,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祝英台的面前。

当他们看到桑树前的贺馆主,有的落落大方的上来向馆主行礼,有的抱着东西的则远远施了一礼便走,并没有丙馆生看到馆主到来的惶恐,贺革也都笑吟吟地一一回应,似是已经习惯了这般。

这些人里有些明显是士族,有的则衣衫老旧一望便是寒生,但偶尔也能看到三五成群互相辩论着的次等士族和寒生,或者是抱着书本向士族求教的寒门子弟。

祝英台甚至还看到有背着弓弩急急向远处奔去的身影。

她心目中一直希望出现的画面,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在乙科的寒生,务实、进取、知晓进退之道,而在这里的士族大多也都是门第不高或家境败落的士子,无法凭借自己的出身得到较高的起点,只能获得优渥的生活条件,态度相对于充满野心的甲科生要温和的多。”

贺馆主负手而立,含笑看着不远处来去的学生们。

“乙科生学成出馆后,有会稽郡的学官和郡中正考评才德,大多也能为吏。即便没有为吏,有了这样的本事,做一士族的门客参赞之流,已经是足矣。”

祝英台已经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远处有不少人认出她是书写“儒行”之墙的那个祝英台,大多友好地向她颔首,或是也遥遥施礼。

要不是贺馆主就在她身边,怕是已经有人上来结交了。

人人都进退有度,斯文有礼,一时间,祝英台似乎看到了无数个梁山伯版的寒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靠迁就或强硬的手段改变别人的想法是没有用的。我知道很多人是因为你的影响去丙科上课,可他们在丙科能学到的有限,时日一长,必然没有了兴趣。祝英台,若你想要明白士庶相处之道,该来的,是乙科。”

贺革骄傲地指向前方。

“这里,才是寒门和士族和睦相处的真正希望。”

***

甲舍。

马文才一脸得意的领着梁山伯回了学舍,沿路学子只要没瞎的,都能看得出这位“马公子”如今心情大好,以致于走路都轻快地像是带着风声。

梁山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文才身后,好奇他究竟准备怎么还他个“清白”。

谁料马文才领着梁山伯进了学舍,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倒脚步一转,去了傅歧和梁山伯同住的小院。

院子里,傅歧正蹲在院中的花架下,掰着几片粟米饼喂脚下的黑狗,那狗满脸纠结,无论傅歧怎么哄他,就是不肯吃那米饼一口。

傅歧郁闷地戳了戳手中的米饼,三两下把剩下的吃完,怒道:

“你怎么不吃呢?小爷省下自己的口粮喂你,你还不吃?你要不吃这个,到底吃什么?”

“它要吃肉。”

马文才笑着进了院中。

“而且最好是鸡胸上的肉。”

傅歧家断了傅歧的用度食宿,要逼他弃学回家,不过梁山伯和马文才来了后,生活琐事上有梁山伯帮忙,中午吃饭平日用什么都能找马文才蹭一蹭,只有马文才去丙科上课的时候,傅歧会拿梁山伯做的米饼胡乱填个肚子。

不过他要面子,不愿让人看到他用庶民的吃食充饥,所以只要马文才不在东馆,他中午必定自己在学舍里把午饭解决,马文才这时来了傅歧院子里,也猜到了傅歧一定会在。

“什么,它还要吃鸡?我现在都吃不上鸡了!”

傅歧气的瞪眼。

他抬起头,看马文才居然是和梁山伯联袂而入的,眼睛瞪得更是铜铃般大。

“马文才?梁山伯?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是一般好!

梁山伯又有什么妙招了吗?真是人才啊!

听到傅歧惊讶的疑问,马文才笑意更甚。

反倒是他身边的梁山伯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在下欠了马兄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梁某以马兄马首是瞻。”

“哦,原来是欠了人情……”

傅歧愣愣地点头。

等等,不对!

“你以他马首是瞻了,日后不管我了?”

傅歧急了。

说好的洗衣烧饭干杂务呢!

“放心,本公子不缺干活的人。”

马文才大笑着拍了拍傅歧的后背。

“梁山伯还和你住在一起,我有事要他做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他。”

那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嘛……

他都不缺干活的人,干嘛要梁山伯对他马首是瞻?

多个从者不是还累赘么?

傅歧有些不明白马文才的想法,索性摇摇头不去想了。

他现在比较头疼到哪儿去搞钱买鸡胸肉,总不能自己养鸡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蹭马文才便宜没事,找他借钱他可开不了口,要不,隔壁祝英台看起来好说话,找他借借看?

真是一文钱憋死英雄汉!

傅歧正在心疼着鸡胸肉的花费,却见马文才蹲下身,一把将黑狗抄起。

“你不是把大黑给我养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傅歧连忙伸手去拦。

“现在大黑是我的狗!”

“大黑?”

马文才眉头一跳,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狗。

“你叫它大黑?”

难道武夫脑回路都一样?

“它是黑狗,不叫大黑叫什么?”

傅歧见马文才抱着它要走的样子,急了。

“你到底拿走它要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