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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马文才(875)

眼见着他们马上要去当官了,不能让昔日的弟兄们吃糠喝稀是不是?

以为马文才开“武举”是为了名正言顺给他们赏赐手下的,一群将领们都兴高采烈地商议了起来。

“哈哈哈,梁王说的对,你哪里知道哪里有勇士可用,当然是我们来推荐了!”

“那是,我麾下有一勇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可开两百斤的大弓,骑射是一等一的好,谋个小将不在话下!”

“我也需要一个军师!我每次打仗都头疼什么粮草,算都算不清,梁王帮我记着,挑个好用的人啊!”

一时间,殿上喧闹如菜市场,又要推荐人的,有喊着要优先挑人的,还有急着催马上“开科”的,吵得人头晕脑胀,哪里还将殿上坐着的魏主元子攸放在眼里。

贺六浑和任城王一干势力,眼看着马文才借由“取士”一下子拉拢了大半的朝臣,再一想等真“开科取士”,马文才少不了就是一言九鼎的选拔之人,日后为了官位投效的人会更多,眼中就不免闪过一抹忧色。

虽然忧虑他将在魏国只手遮天,可即便他们想要管理好这个国家,却一没有马文才那样在梁国朝堂历练过多年的能力,也没有马文才那样曾在梁国试验过考试取士的经验。

甚至他们还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完全明白他要怎么施为。

然而即便他们再怎么无知,也能察觉到这确实是解决魏国眼下危急的最好办法。

士人和有学问的人都瞧不起武将,他们都是武将,他们来征召贤人,没有人会来应召,但马文才不同,他是出身南方衣冠之国的汉人,会比魏国人更重视文人,由他来发动“征召”,才会真正有人来尝试。

更别说听他的意思,开科取士要开很多科,他们也许行军大战、管理后勤是一把能手,真到“出题”这一关,都要歇了。

听闻这马文才是梁主的“门生”,是从地方到国子学一路历练上来的,又曾任皇帝的秘书和侍郎,学问一定极好。

他们即便想要主持考试,也揽不了这个活儿。

想到此,贺六浑和慕容绍宗也就放弃了争取这个招揽未来官员们的权利,转而积极的参与到“武举”的讨论中,要为自己军中的心腹争取几个要害的官职。

“开科取士”的设想在梁国不可能推行,只有在中原官员几乎被屠戮一空的魏国才有可能,马文才曾经设想过许久的计划今日才缓缓展露光彩,他看着殿中热烈讨论着“开科”的官员们,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他“抛砖引玉”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了。

“诸位大人莫急,即使要开科取士也没那么快,我们得先要统计出各部、各地的官员空缺,然后再先往各州府、郡发布‘举贤令’,先将各地方能用的人手提拔上来,才能准备下一步的‘开科’。”

他见武将们都一脸被泼了冷水的僵硬,啼笑皆非地说:“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地方,武举可以先行举行,为文举打下基础、积累经验。”

于是一干武将们又齐齐松了口气,跟演戏似的。

即便是马文才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些好笑,喜悦之中越发壮志勃发道:“我们的‘开科取士’,不仅仅要选拔魏国的人才,而是要选拔全天下的能人贤士来到魏国,为魏国效力。”

他见着怔住的诸臣们,微微一笑。

“魏国现在可用的人才,因兵祸损失殆尽,然而在江对岸的南朝,却有大量有志却不能伸展的年轻人和怀才不遇的贤士,正在寻找着大展其才的机会。”

陈庆之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马文才。

“你还准备在南朝取士?这……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马文才转首看向陈庆之,自信道:“魏国废除门第之见、‘开科取士’的消息只要传遍天下,全天下的能人志士都会齐聚洛阳!”

“这天下,因‘士庶天别’、‘门第之见’,实在是受压抑太久了,已经到了爆发灾祸的边缘。陈公如此大才,领军作战堪称神人,为何在梁国却三十余年名声不显,甚至连领兵作战的机会都没有?”

马文才叹息道:“难道不是因为门第之见的原因吗?”

他想起那些连马都不认识、高喊着“这是老虎啊”的衣冠华族们,轻松就能担任像陈庆之这样的将才一辈子都担任不了的高官;

再想想自己因为是“二流士族”,恐怕苦熬一辈子才能在梁国当个太守,马文才不由得越发感激上苍还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见马文才提到自己的遭遇,陈庆之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不愿再多说。

“就怕他们宁愿在梁国为官,也不愿来我们魏国。”

贺六浑见过洛阳汉人对他们的鄙视,南朝只会更甚,“梁国政局平稳、百姓富足,何必背井离乡来我们魏国?”

“谁说梁国政局平稳?我看梁国即将大乱了!”

马文才笑着抛下一句“预言”。

“这是何意?”

“难道梁国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殿中窃窃私语不断。

马文才这才命人请了傅歧上殿,让他将自己家在梁国的遭遇说了一遍。

听闻三皇子囚禁了皇帝、控制禁军把守住了建康,而他和御史率人冲破层层包围冲入同泰寺,得到了梁帝的勤王诏书后,不少人对着健壮的汉子生出了好感,纷纷大声赞道:

“好汉子!”

“有血性!”

“这位勇士来我们魏国吧,别回梁国跟随什么狗屁萧老儿了!”

“我和陈将军是在外征战的将领,白袍军又是梁帝的本部兵马,按照规矩,是要回国勤王的。”

马文才的话成功让众人又安静了下来,“但现在魏国百业俱废、危机四伏,我们这时候抽身事外,便是不负责任。所以……”

他顿了顿,看向所有人。

“……等梁国真的生乱,又有了合适的时机,我们可能要劳烦几位将军领军南下,以白袍军的名义‘勤王’。”

这句话的含义实在太多,不少人听出了其中的隐晦之意,均是若有所思。

现在魏国缺粮、缺人,实在没办法趁乱南下,何况魏国自己也一片乱,需要整治一番、团结起各方势力,才能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重新运作起来。

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没办法还有余力去梁国的,所以马文才才说要等真的生乱,又有了“合适的时机”,方能南下。

可即便如此,这个“诱饵”也实在是太具有诱惑性了,武将们的天职是打仗,功名利禄都得从战争中获取,即便现在有“开科取士”,选拔出来的人才也得有用武之地不是?

于是一时间,朝中诸将都蠢蠢欲动,有些恨不得当即把自己的儿郎们全扒了衣服换上白袍,送到南边去“勤王”才好。

陈庆之虽然听了马文才的“企图”后也心中有所动摇,但本心却不想这群穷凶极恶的魏国将领有南下的机会,他很担心真有如此可趁之机,这些野蛮的将领们会学尔朱荣一般将南方劫掠一空,只留下一片焦土。

他毕竟是南人,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出现。

马文才看懂了他的眼神,给了他一个安抚的表情,显然有些事只适合私下去谈。

陈庆之心中一定,便不再赘言,看着马文才与各方交涉、回答各方首领的问题,面对种种刁难和质问都迎刃有余,显然早有准备。

不知不觉间,马文才也已经成长为可以与一国之主比肩的人物了啊……

陈庆之在心中如此感慨着,再看着金殿上犹如树桩一般木着脸被人遗忘的元子攸,实在有些同情。

如果马文才是和尔朱荣一样只会用威逼手段的粗人,元子攸还能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他身为魏国之主的“刚烈”,可马文才从头到尾都对他恭恭敬敬的,也只字不提“禅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