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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世界,彩色的他(67)

这话把程颐问得一愣。

什么样的知礼,当然是懂事有礼貌,又爱护弟弟的。

程颐想说,她印象中的知礼,一直都是这样的,是一个让父母极省心的孩子。

裴知礼微微配过头,望向窗外,轻声说:“这半年在英国,我真的很轻松。”

此话一说,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怔。

裴以恒整个人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安静地站在门口。

程颐眼底渐渐泛起泪,低声说:“你跟阿恒之间,就非得像要这样吗?你们之间吵架也吵过了,是闹到老死不相来往吗?”

裴知礼微微蹙眉,声音极轻:“不是的。”

“就因为阿恒是世界冠军,是所有眼中的天才,你就觉得他给你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裴以恒手掌心猛地攥紧,房间里,裴知礼的声音似乎就要响起,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在他离开之后,房间里沉默的裴知礼,望向窗外。

冬日里似乎总是这样萧瑟,病房里亮着灯光,墙壁上极高的窗户外,是灰暗又阴沉的天幕,似是压在人的心头。

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关阿恒什么事情呢。”

“他只是个只会下棋的小傻子而已。”

*

颜晗放学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下雨。

冬日里的雨,透骨的冷。颜晗没带伞,还是陈晨把自己的伞借给了她。于是颜晗打着伞一路回家。

到家的时候,对面的门紧闭着。

颜晗自然觉得他不在家。

只是等到了七点多,裴以恒还是没打来电话,于是她试着打一个电话过去,没想到居然提示音是手机关机。

没电了?

颜晗想着他现在肯定忙,没顾得上充电,那就再等一会儿。

于是她给自己弄了点儿吃的,又跟邱戈他们一起开会。这一忙到了十点,裴以恒还是没打电话过来。于是颜晗想了想,又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居然,还是关机。

颜晗握着手机,越想越不对劲。她有点儿乱,于是忍不住起身。

可是她又不知道他妈妈在哪个医院住院,没办法直接找过去。要不问问程津南和高尧?可是颜晗这会儿想起来,她没这两人的联系方式。

于是她思来想去,打开自家的门,准备去对门。

万一裴以恒是个很传统的人,他喜欢把自己朋友的联系方式写在便利贴,贴在冰箱上呢。

只是当颜晗按下他家密码锁,咔嗒一声轻响,她刚推开门,就感觉不对劲。

因为门口特别呛,是那种烟雾缭绕的呛。

她第一反应是失火了吧,但是随后发现这味道,是烟味。而且此时走廊上的光线照射进来,她隐隐看见客厅里缭绕着满室轻烟,有种身处某个得道之地的感觉。

她没有开灯,而是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她看见一个红点儿在黑幕之中,忽明忽暗。

地毯上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但是颜晗还是断定,是裴以恒。

她没想到,他不在医院,居然是因为在家。

此刻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能看见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极熟悉地抽了一口。

颜晗深吸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在家?”

此时裴以恒抬起眼皮,似乎才看到她,待微一思索后,他把烟头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低声道:“抱歉。”

颜晗刚想要去按墙壁上的按钮,突然他声音极轻地说:“别开灯。”

他的声音很沙哑暗沉,也不知抽了多少烟。但是这满屋子的烟味,应该是不少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幸亏两边房子的结构是一样的,颜晗偶尔也会晚上起床喝水。

所以她迅速找到厨房,并且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本来还想着冬天喝这么冷的水,会不会不太好。但是转念一想,他现在估计也需要刺激一下。

于是她把水重新拿回去,果不其然,裴以恒拧开喝了第一口,有点儿被呛了一下的样子。

“慢点儿喝,很冷。”颜晗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两人都坐在地毯上,靠着身后的沙发。

旁边的人嗯了一声,慢慢地把水喝了下去。

许久后,他低声说:“我身上是不是很难闻?”

“还行吧。”颜晗声音挺轻松的,她说:“反正跟这个客厅一个味,也分不出来谁更难闻。”

……

他低声轻笑了一下。

周围虽然依旧一片黑暗,可是气氛却没有刚才那么沉闷抑郁。

直到颜晗语气颇为轻松地开口,“你妈妈的病情怎么样了?”

其实她已经猜到,他妈妈应该没什么事情了。要不然他肯定是在医院,而不是留在这里抽烟。

果然,裴以恒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血糖有点儿低,下午差点儿昏倒,所以家里的阿姨和司机立即送她去医院了。”

“那就好。”颜晗说完,低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她抠啊抠,在快把手指尖抠地秃噜皮的时候,她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哥哥回来了。”裴以恒盯着对面的墙壁,那里有一幅画,从他搬进来开始,就一直挂在那里。

裴知礼回来了?

颜晗一句要从舌尖吐出来的,那不是挺好的,在开口之前,被她紧紧压住。

那天晚上他给裴知礼打电话,她以为他们兄弟感情很好。

裴以恒侧头看着她,见她不开口,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轻声说:“别怕,我和我哥哥的关系很好。”

颜晗松了一口气。

那不就好了嘛。

“不过那也是以前。”裴以恒轻笑了下。

他语气没那么苦大仇深,仿佛这对他而言,其实也挺能接受,不算什么的。

可是颜晗却迅速地从这几句话明白,他这么不开心,是因为裴知礼。

颜晗语气里透着小心,“你们吵架了?”

“也不是吵架吧,我不是会吵架的人,我哥也不是。”裴以恒稍微顿了下,似乎在想,应该用什么方式,来形容那一次。

颜晗不知道该怎么问起,反而是裴以恒愣了会,终于开口。

“我小时候是跟着爷爷一起住在大院里,他总是跟大院里的人下棋,我会在一旁。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我对围棋很着迷。因为我总是跟在爷爷身边看他下棋,所以他偶尔会教教我。但是他一直认为,我会其他孩子那样,在片刻的兴趣之后,就把围棋抛在脑后。”

“直到我总是围他周围,他终于觉得应该教我点儿什么。”

裴以恒轻笑了下,低声说:“我就是这么踏上围棋这条路的。”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他总会让他的警卫员开车,带我去围棋道场里。后来我开始在围棋上展露一点儿天赋,周围的人都给我冠上了神童的称号。”

“那时候家里面的小辈,我总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不管是过年也好,或者节日里大家聚在一起,我是唯一一个能坐在爷爷旁边的小辈儿。”

颜晗慢慢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安静但又极具天赋的天才儿童。

她曾经搜过他所有的事情,六岁学棋,十一岁入段,成为国内最为年少的职业选手,更是在十六岁的时候,首次获得全国比赛冠军。

而在十七岁的时候,他打败了中日韩三国名将,首次拿到世界冠军。

“后来我九岁拜师,成为老师的内弟子,我搬到老师家里学棋。可是那时候我还太小,刚开始总是不适应,所以妈妈就会每天去看望我。我放学之后,总会看见她站在老师家门口等着我,如果偶尔得到允许,会带我去老师家附近的汉堡店,稍微放松一下。”

颜晗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直到裴以恒转头看着他:“所以这就是我哥哥的童年,每天他看着爷爷带上我,离开家里。他眼巴巴地等着我们回来。之后就到了他小学的时候,他每天放学回家,永远只有保姆,因为妈妈正在老师家里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