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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凭爱意将月亮私有(11)

自打结仇以来,陆苗对江皓月的关注度不减反增。

隔壁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要过去观察观察;在学校里有事没事,她总爱往三年级的教学楼跑。

即时收集敌方情报,以备下一次的战争打响。陆苗未曾想,这一关注,她真正窥见了江皓月心中最不想让旁人知晓的那片区域。

陈露来找江皓月的那天,恰好碰上陆苗和江皓月同一个时间放学。

俩小孩前脚后脚进的楼,陆苗走得快一些,她上到自家的楼层,发现江皓月的家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已近黄昏,楼道被落日染成橙红,女人手里夹着一根烟,听到脚步声,偏头朝他们看去。

陆苗和她的视线恰好碰上。

大冬天,女人光着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高跟鞋、红唇,头发是染过的浅金。

她的肤色很白,眼角弧度上挑,微微睨着你的时候,有一种漂亮又冰冷的清高。

陆苗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着看着,竟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江皓月的影子。

并非五官,而是眉宇间的那股劲,隐隐的相像。

不知道陆苗停着做什么,随后上楼的江皓月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妈妈?”

他感冒没好,嗓音嘶哑,前头的音是空的,后头才落实了。

陆苗顿时明白过来眼前人和江皓月的关系,纵使她再没有眼色,也知道她此时回避一下比较好。

关上自家房门的时候,陆苗好奇地悄悄瞥了眼外面。

只这一眼,让她的心悬起来,难以放下。

她看见江皓月手捏着裤子边缘,局促地咬了咬唇,然后仰起头,用力冲女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冬日的凉风吹得头发乱糟糟,更衬得他的脸只有巴掌那样,小小的一张。

江皓月的鼻子红通通的,可是眸子亮亮的,像兜了一汪的星星在里面。

明明眼睛仿佛要哭出来了,但他却是在笑。

陆苗见过各式各样的江皓月,平静的、乖巧的、发怒的,皮笑肉不笑的……通通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个来得生动。

胆怯脆弱,并饱含期待,他将自己的慌乱无措,尽数摊开。

一瞬间,他从之前张口闭口嫌她“幼稚”的小大人,变回了一个和她同龄的傻小孩。

第13章 陈露

江皓月翻出钥匙,很久没有见面的妈妈终于回家,他慌慌张张的,开门都不利索了。

陈露拦住他:“我不进去了,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他无措地顿住动作,也不敢回头看她。

她只是来见他的,没打算进江家的门。掐掉烟,陈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他:“过得好吗?”

小孩憋着眼底的泪意,用力地摇头。

她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心下叹息:“我听说了。”

车祸之后,江义有了由头,隔三岔五给陈露打电话,让她回来照顾江皓月——“这个家需要你,我们的孩子需要你”。

她给江义的卡上汇了款,人却一次没来过。哪怕是江皓月在住院那段时间,她仍铁了心肠,对江义的请求无动于衷。

后来他不求她跟自己复合,只求她来看看儿子。但是多打了几次电话,她就不再接了。

最后一次通话,江义喝醉酒,用牌友的手机打过去骂她:“这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陈露,你有没有良心”。

第二天酒醒,他想找她道歉,发现陈露已经把号码换了。

从前江义拿自己逼她,现在拿他们的儿子逼她。

可陈露心里没有他,他怎么做都是空。

江皓月以为他妈妈是不知道的。

她没有来看他,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他认定是江义瞒着她,他怪的人只有江义。

他把吃的苦往肚子里咽,因为陈露不在身边。

他想着,妈妈如果在的话,他也一定是有人疼的。

“腿很痛……”小孩背对她,嗓子细细的,被浓重的鼻音压着。

江皓月想呀,他妈妈一定不知道,他那么痛。

“妈妈,”他转过身,已是满脸的泪水,千般委屈,讲出来只有这泣不成声的一句,他又重复了一遍:“腿很痛。”

小孩抓住她的衣摆,豆豆大的眼泪从脸颊滚落,砸到地上。

陈露喉咙发干,望了望他小小的手,眼中酸涩,想要回握。那手在即将握上时改了道,她打开随身的皮包,抽出一叠之前准备好的现金。

“狗娘养的江义,我给他打的钱肯定没花你身上,这些你自己藏起来用。”

她语速变快,有自己无法察觉的慌乱。江皓月不想接她的钱,她用了力道,按紧他的手让他收着。

江皓月若有感知,收下这钱,陈露又要走了,将这笔钱和他一同丢下。

可是他需要的,哪里是钱呢?

“妈妈,我想你。”害怕她离开的情绪无法克制,小孩扁着嘴,哭得更大声。

本就不想发出太大动静,陈露俯下身来,抱着他哄:“别哭了,别哭了。”

他的头埋进她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仅剩的力气全使在手上,揪紧她衣角。

陈露拍他的背,喊他的名字,语调温柔。

小孩哭得不肯停,期期艾艾地怨她:“我想你回来,我等了你好久,我天天等你。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

“皓月啊……”

陈露把他从怀中扯出来,擦干他的眼泪。

“你别等我,我不回来了。”

想到江义,她的声音又冷了几度:“你爸爸,是一个瘤,治不好的。”

“那妈妈带我一起走,不行吗?我会乖的,听你话。”

江皓月自己擦眼泪,他努力找回平时的“小大人”姿态,他和爸爸不一样,他不给妈妈添麻烦:“其他人都夸我、都夸我……”

陈露打断他:“我不能带你走,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币,塞进小孩的手里。他的手掌太小了,厚厚一沓钱,根本没法拿稳。

“皓月呀,是我对不起你。”

江皓月吸着鼻子,脑袋里忍不住发懵:其他叔叔阿姨夸他懂事,学校老师夸他功课好,可是妈妈,他的妈妈为什么不疼他呢?

第14章 忧虑

进门后,陆苗没有回房间。

她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把走道里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陆苗没见过江皓月哭,也没听过他喊疼。

她在医院看见他的时候,他没有;在浴室摔倒了,他没有;被同龄的小孩欺负了,他没有……所以当他平静地接受一切后,全部人理所应当的忘记了,那伤该是有多疼的。

她听见他一抽一抽,压抑着喘不上气的哭声,才恍然大悟,这疼,直疼得他痛不欲生。

对于江皓月来说,他们都是外人。他说着“我自己就行”、“不用麻烦了”,来谢绝外界的好意。面对他的母亲,他却是想极尽全力地挽住她的手,他问她:“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陆苗生在健全的家庭,从未像他一般,担惊受怕着自己被遗弃。可是,她被那股慌乱和太浓重的悲伤感染,竟然跟江皓月一起哭了起来。

她哭着哭着,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哭得这么惨……彼时她胸前的红领巾拆下被当成手帕,陆苗攥它在手心里,已经硬生生哭湿了半条。

江皓月的妈妈跟他说了“对不起”,之后,陆苗就再没有听见江皓月的哭声了。

她尝试寻找他的踪迹,感知他情绪的变动,于是,在房门边一直站到夕阳西下,夜幕捎着月亮爬上天空。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一点一点淹没于楼里各家各户热热闹闹响起的炒菜声与交谈声中。

陆永飞和林文芳不久也下班回家了。

陆苗看着她妈妈万年如一日地对她唠唠叨叨,拎着菜进了厨房,她爸爸坐在沙发上开启电视,按照惯例看起了晚间新闻。

家里暖黄色的大灯一亮,她又回到她熟悉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