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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32)【CP完结+番外】

作者: 逐月慕白疏影动 阅读记录

所有的冷漠、伪装的疏离、千百种逃离的理由,统统溃不成军。

他毕业后出国留学,一年后在大学附近开了一家小公司。当时我已经不再需要钱了,但按着惯性仍缩在夏先生为我购置的别墅里,没有什么外力能将我这颗搁浅的贝壳推走。我在学业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着混到大五拿个肄业证,唯一的乐趣就是在酒吧里上夜班,看看各种酒色男女。

他带着朋友们来了,与我畅谈对饮,醉在我怀里。他的朋友都起哄让我照顾他,我只是想带他去旁边的宾馆睡下的,可是他倚在我怀里毫无防备,有意无意地将唇贴在我脖子上,半张侧脸隐没在黑暗里,浮现在眼前眉眼,仿佛镀了一层水泽。他像是童话中落水的贵族,自敞露的锁骨而下是柔软干净的肢体,我忍不住吻他。

我们就是这一次有的盛夏。三个月后,我们分手了,那个时候我正在与夏先生对峙,我的单方面毁约让他很是不满,又实在是恶心他碰我,他气急败坏地打得我又吐又烧。

夜里迷迷糊糊的,他送我去了医院,第二天天亮了,他告诉我我有了孩子。

孩子三个月了,按日子那段时间他并不在我身边。

他当时衣衫不整,头发也乱得跟鸟窟似的,但还是保持着他的风度:“如果你愿意,把肚子里的东西取了,我就当你得了一场阑尾炎,以后生活还是继续。”

我觉得他在跟我开玩笑,我从小到大都没抽中过什么奖,怎么会有一个孩子愿意歇息在我腹中?

我拒绝了他,他以为我是拒绝打胎的建议,将我带回了家。僵持了两三天,我水米不进,他在我房间外踱了几圈步后,沉声道:“你要生下这个孩子也可以,但不能让它去找父亲。”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冷笑,他有些讶异地望向我,仿佛我发了疯。

“夏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嘶哑的声音落在地上,缓缓爬行着。

他沉着脸不回答。

我挤出笑:“是了,夏克莘,你是不是爱我?”

他有如遭受电击,身子往后一倾,若不是身后有把椅子,他就要倒在地上了。

他陷在椅子里没有看我,双手交握着没有看我,就是他平常做决策的模样。

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对我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我在他身边待了四年,虽说聚少离多,对他的作风多少有些数,我把所有的现金和值钱的东西退还给他,向老董借了点钱去一个城市避难,在辗转流离间错过了引产的时机。

“妈妈”是盛夏无师自通学会的第一个词汇,我没有纠正她,尽管我有作为男性母亲的顾虑,但还是不想骗她说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人世,一来官方文件上我始终是她的孕育者,二来我怕哪天遭遇飞来横祸,盛夏还能去依靠她的父亲。

第十章

我脱下了外套,拍拍背上的尘土,递给沐栖衡:“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不要吓到盛夏。我的工作还没结束,麻烦下课的时候你接她回家。”

他愣了愣,从善如流地套上我的衣服。我走出幼儿园,拨通了给我发沐栖衡床照的电话号码:“见一面吧,我需要知道,和他一起生活,需要注意什么。”

这次见到的宁远不复模糊印象中那个畏畏缩缩总是努力讨好的男孩模样,他胡子拉碴踩着裂开的拖鞋,我来之前桌上就摆了三瓶啤酒。

他见到我,晃晃悠悠起身打招呼:“你好哇,盛先生。”

我陪他走了几杯,他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他这大半年的日常生活,从沐栖衡多久回来宠幸他一次到对方有洁癖不会再用他碰过的私物,最后抱着我哭道:“你告诉我,我是哪里做错了,惹他不喜欢了?”

我推开他反问道:“那他又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笑贫不笑娼是人们的共识,一个男人有钱长得不磕碜,肯对人温煦几句的,就足以让很多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趋之若鹜了。

宁远揉着前额反问自己:“他有什么值得的?他对我好,也许都不是因为我。”

他摇摇头,又狠狠点头:“如果当时,帮我摆脱追债的是另一个人,我快饿死的时候是另一个人伸出援手,我也会喜欢那个人。”

这个回答我倒是意想不到,我与夏先生同样相逢于微时,他几乎是从天而降解决了我母亲的账单,我却完全不曾喜欢过他。

时间不早了,我打算离开,看着他不甚清醒,便问他身上有没有钱,需不需要我结账。

他丢出一只钱包,我看了看,里面还有不少钱,又一眼扫到他的身份证,没想到这么一个青涩的男人,已经三十多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衣物,来到沐栖衡家门口,盛夏雀跃着开了门拉我进了屋子,我看到他正在厨房摆弄一些自热餐盒,便走过去开了冰箱,对他道:“放下吧,晚饭我来做。”

晚上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一天精力过剩的盛夏故事一半都没讲到就耷拉着脑袋睡了。看着她安憩的面庞,我心里涌起一种睽违数十年的温情,我甩了甩头,试图摆脱这种一家三口的刻板社会印象,亦或是记忆深处家庭生活的残余。

“谢谢。”沐栖衡低声道。

“我在夏夏这个年纪,觉得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爸爸妈妈拉着我一起入睡。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有再实现的一天。”

他的语气这样卑微温和,却把我的心被揪成一团。当时的电话是我接的,开了外放,我们是从电话里听着他父母翻车摔下山崖的,那部该死的手机竟然没有断线,从尖锐的刹车声到沉重的撞击翻滚声,以及贴在听筒边难以名状的碎裂声,都清清楚楚穿透那个雨夜。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原先痛苦的呻吟和哀嚎被无形的手慢慢掐灭,最后是他母亲的声音,平和而婉转:“妈妈现在已经不疼了,我要和你爸爸一起走了。儿子,妈妈……妈妈爱你。”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看着大雨后高烧不退的他被赶来的亲戚送进医院,只有和老董翻了墙来医院看他,只有在他完全没有人影的眼神里与他相顾无言。

我愈睡愈冷,朦胧间撞到了什么,汗涔涔地惊醒,发觉他躺在我这边的床沿,正好拦着我没摔下床。他微微睁眼,伸手搭着我肩膀往内侧一推,又陷入了梦境。

我轻抚着他的脸,发觉他确实与盛夏极为相似。他如今以为,自己的父母是死于一场出行的空难。他说过,有时候总觉得父母还活着,只是不知去哪旅行了,但总归还在世界某个角落等着自己。

他每每说起这些话,不以为意地把自己胸口的剑抽出来,而后不自知地插进我的喉咙。

冯静静对我搬到沐栖衡家里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催我好好准备资格考试,少接点工作。老董很不看好,但他从小唯我马首是瞻,不过摇了摇头,让我在财务、合同方面敏感些,不要被沐栖衡坑了。

马龙市的夜愈发的长,沐栖衡捂着我的手脚,我开始了一场长长的冬眠。

天气好的时候,他就载着我们去郊外钓鱼滑冰,盛夏像是滚出去的毛线球跑得飞快,我把自己裹在羽绒服里不肯下车,他又急又气咬着牙,笑着把我抱在怀里,气喘吁吁地去追盛夏;雾霾重的时候,他就早早回家,叫好外卖,把背书背得头昏脑胀的我从书房拉出来,在客厅里拼号称“开发智力”的大拼图,最后两人一起在盛夏的头发里找残落的拼图;过节了,他就把盛夏丢到尧家,带我去刘晟的火锅店蹭一顿白食;我从护工熬出了头,通过考试成了一名护士。

日子过得很热闹,不用去想下一秒要做什么。

一天我在幼儿园门口等盛夏的时候,沐栖衡的妻子找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