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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青山(8)

作者: 时川不息 阅读记录

李子慎在徐道乾身后叹了口气,他师父就是这脾气,但是这孩子不一定能经得起徐道乾这么说,于是他无奈地唤了一声师父。

徐道乾还想说些什么,面前的小鬼就用磕磕绊绊的奇怪口音自己开口说道,“……没、没有。”

没个正经的老道倒来了兴致,大喊一声好!

“没姓没名?既然是山下白捡来的,就当是买瓜送的,姓宋吧!”又念叨了一句,“至于名字……怀瑾握瑜,怀瑾……就叫怀瑾,宋怀瑾!好名字!”说到最后,还自夸自擂了起来,像是真觉得自己起的名字还不错似的。

李子慎知道师父这是又不知何来的奇怪兴致,但宋怀瑾自己却像是很喜欢这个名字,连连念了几遍。

当晚,徐道乾将李子慎叫到屋中,刻意避开了宋怀瑾。他只是想提醒李子慎一声,带那小鬼回来没什么好的,别忘了子慎这个名字说的是什么。

然而李子慎却不回头,也不后悔,只向师父道谢。

宋怀瑾孤身过活好几年,自然机灵,他躲在窗下,将徐道乾那些话听了一大半,于是当夜,他便想偷偷下山。他想要出山门,依旧去过只有他自己的生活。只是皋涂山中有迷阵,他到了深夜,为了躲避猛兽只好藏在树上。天亮前,是李子慎找到了他,把他从树上抱下来,说你可以留下来。

那日的天光,见日则大明,

后来,李子慎又去了一趟凉州,买回了徐道乾要的蜜瓜。

他自然没有将关于师门中的事情告诉李长瑛,只说自己帮人办事,后来忘记了,做错了,只好又去了一次,多讲了些他在凉州内外的见闻,李长瑛听的很高兴,觉得小夫子当真有才,仿佛哪里都去过似的。

待到讲学结束,突然有急信来报。

今年李长瑛年岁渐长,太后有意归还大权,再加上小皇帝本身富有英才,也渐渐开始处理国事。

他有意要留小夫子一起听,但李子慎摆摆手,说陛下还是找徐首辅他们商议吧。

其实李子慎不是没有给李长瑛夺权出过力,只是他终究志不在此,早已在思考从太傅位子上退下来,去做些别的什么。

李长瑛并不执意要他听,于是李子慎便离开了文华殿。

出宫时,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关于风雨渐起的预感,也许正和这封急报有关。

第6章 鸿渐

鸿渐

潜龙勿用

宣武大街由东向西,最里面的宅子多年以前属于一户姓贺的人家,只是在五王之乱时,贺家便满门殉国了。后来到了当朝时,这所宅子早已翻新,隔成了两户小一些的宅子,挪作他用。受了太后安排,李子慎就住在宣武大街的最西头。

这座宅子挂了匾,上面却没有字,门也并不算大,在京城里更是和气派二字无缘,任谁经过也不会想到这就是那皇帝太傅住的地方。

昨天夜里有急报从南境来,李子慎连夜进了宫去议事。出门时来接人的马车走得太急,冲撞了城里的守夜人,对方手里提着的灯掉在了地上。

这事是小仆平安第二日待李子慎回来了告诉他的,李子慎自然过意不去,嘱咐平安另外买好了,今夜给守夜人送去,定要好好致歉。

说完这些,他又说这几日都要在宫中留宿,无法回来了,让平安夜里要注意门窗烛火,交代完毕才匆匆走了。

平安是他任太傅后偶然遇到的。那日平安的父亲要将他卖给别人做奴仆,硬生生将在私塾窗下偷偷听学的他给拽走了。李子慎见不得面前的如此苦难,便伸手拦住了那老父,给了钱财,便将平安带了回去。

年少的孩子见自己被李子慎买回去了,早已心灰意冷,接受了要给他人做奴仆的命运。然而回到了宣武大街西头的宅子,平安正疑惑于能住在这里的到底是京中哪位大官,便听见面前的人说以后便由他来管理这座宅子中的事物。

住在这里的人很少,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做饭洒扫的仆人和护院,都住在另一个小院子里。李子慎问了平安的名字,又给他安排了住处,还说以后平安可以在书房里看书,只要帮忙整理整理书籍纸张就行。其余的事情,这里也没有了。不必将自己当做卑贱的人,非要说的话,便是住在这里的书童。

少年本以为自己再也与读书无缘,但转眼李子慎便又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不敢再问其他,甚至不敢询问李子慎的身份,生怕这样的机会白白流失了。跪在地上哽咽着想要流泪,不想李子慎觉得他是个稚气的孩子,便硬生生将眼泪咬牙忍了回去。

李子慎看出他颤抖的肩膀,走上前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平安的头顶。

“起来吧,以后也不要跪了。”

后来平安等宫中的马车到了宅门前才知道,李子慎时年才及弱冠,便已是太子太傅。李子慎很少和京中其他权贵来往,平日里多在家中读书写字,或是打坐静修。

不进宫时李子慎时常穿黑衣,据说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每日晨间,李子慎会早起练武,绫罗绸缎很少上身,常常光脚穿鞋,也不束发便出门去会友下棋。几年下来,邻人只知道这里住了一位小道长,并不知李子慎的其他身份。

待李子慎进宫了,平安找到了昨天夜里的守夜人,将新的提灯交到他手里,并致歉道:昨日实在匆忙,不成想打坏了你的提灯,这是我家公子赔给你的,还望见谅。

守夜人没料到还有会人来赔,感激之余又问,你家大人在何处高就?

平安想了想,说我家公子只是常人。

李子慎算是当今小皇帝极为敬重的一位师长,南境的急报刚刚抵达宫中,便召了小太傅和老太傅一同进宫议事。

这件事实在耽搁不得。

今岁里雨水多得异常,去年的收成也不算好,南境又是多河流湖沼之地。李长瑛早早便下了令要防止水患,户部也已经将钱款拨了下去。没想到下面办事的官员私吞银两。不仅河堤并未加固,更是在流民成灾后瞒报情况。待到后来,从受灾最重的那片地方,突然有人起事,夺了当地的兵营,组了一支起义的人来。

待朝廷收到急报,反贼早已朝着南境的沧澜城去了,几封加急情报在路上跑死了几匹快马送到京城,沧澜城竟被攻了下来。

李长瑛这个皇帝当得实在闹心。太后才结束训政没多久,朝中的各个大臣都与他作对,下面的人更是没把这个小皇帝与他那个英明神武的父皇同眼相待。当文官集团联合起来想要与皇帝作对时,堂堂的天子也显得不是那么好过。

他跟着太傅读书,上朝听政,本身又聪慧,早已是有些想法的年龄了。但内阁里的其他几位大学士却还是常常反对,想要摆布这个年少的皇帝。

李长瑛气极,只好召李长瑛和徐首辅进宫。

徐首辅年纪大了,对于兵事也不甚熟悉,李长瑛叫他来,主要是想他与其他大臣多多交涉,此时共同抵御反贼,安置流民,抚慰民心才是正事。

李子慎尚在师门时也学过一些兵法,如今见了地图,又看了看沧澜城的位置,突然发现原来沧澜离皋涂山其实很近。

一众小小流民如何能夺占兵营,攻下南境的沧澜城?但若是有人从中相助,以少胜多,有如神助也不是绝无可能。

但是那样的人……会是谁呢?

当夜,李子慎留宿宫中,就住在文华殿。

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只好起来又找了盏灯点着了。他很少卜算天命人事,一来是因为徐道乾教他的并不多,二是因为他几年前便大病过一场,之前又郁结在心缠绵病榻好一段时日,年少颠沛流离,落下了病根。卜算本就是窥测天机,少不得要影响身体、减损寿数,他还有未做完的事情,不愿就那么病入膏肓。再加上他本性只想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不去相信注定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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