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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州(22)

作者: 莨苏 阅读记录

他知道,祖师爷已经去了。

若是没有他,他忍不住想,若是没有他,会不会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祖师爷虽然风餐露宿,躲避追兵,但是他那么机灵,又会那几招保命的功夫,肯定可以找到辛欣,拜师学艺,等他离开山林入世的时候,就有自保能力了,不会这么简单的,死在城外敌营。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祖师爷的路或许会更艰难,但是至少不会危及性命。

就像当初,漫天风雪中,魔教四处着火,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都带着狰狞的表情,为了保卫家园寸土不让。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为了保全魔教最后的血脉不得不随着几个长老避走他乡。

现在,他还是无能为力,他以为一切安全,就因为不耐平安的生活,私自留书出走,回来只面对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个月,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是这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

第35章第35章

他能听见二月的风呼啸而过,给这片苍茫的北方大地带来一片冰凉。打着卷的风绕过紫黑色的天幕,卷着一片雪花静静落下。

下雪了。

他能听见下雪的声音,每一片雪花划过夜空的声音,落在大地的声音,一点一点覆盖地上瘦弱的孩子的尸体。

又融化在滚烫的血水中。

好多人,他听见他们的哀嚎,听见那些普通的士兵的求救,听见那些戴着面具的人的恐惧,听着所有人,带着欲望与私心的叫喊。

他从来就不是好人啊,为什么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他的底线?他可是魔教教主,他有数不清的手段,有最暴虐的招式和内力,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怕呢?

那些前仆后继冲上来的人在杨子归的眼中和当年屠剿无回山的正道人士重合了。

当年,他还太弱,打不过他们,只能狼狈地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他的家。

现在,他不会了。这些人,所有伤害了无回山的人,都要死。

他的长发散在烈烈风中,衣襟半开露出大半胸膛,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拿着画笔,蘸着血色,一点一点绘出诡异而又迷人的花纹,那柄软剑被抽出来,握在主人的手里,盖世神兵轻轻战栗着,漂亮的银色一点一点染上血迹,它甚至兴奋的颤抖。

它在渇血。就像它的主人。

杨子归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周围都是什么人,不记得自己在哪,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他整颗心里都是那种悲凉到绝望的心情。

杀了他们,不然他们就会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

恍惚之间,他好像到了古战场,数不清的人大喊着冲杀,那些人的面目模糊了,但是都披着兽皮,骁勇善战,对面有一个着青衣的女子在向他招手。

战、战、战!

遥远的高塔之上,装饰豪华的塔顶,甚至铺着整片的白色兽皮。一人华服金冠端坐正中,面前竟然是一面水镜,水镜上流转的赫然就是杨子归大杀四方的片段。

那人披发徒跣,双目赤红,精致如白玉的脸上有几道血口,青色的衣服上满是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一个眼里满是探究,一个眼里甚至溢出了泪花。

那金冠人突然开口:“他以为你死了,所以才会这般激动。你想不想帮他?”

旁边被牢牢困住的竟然是被宣称已经死去的杨彩琼。他面露不屑,并不答话。

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们都是疯子。

虽然那死掉的人确实不是他,但是也是一个八岁的小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几百个小孩里选择了那个和他体型最接近的小孩,叫他代替他去死。那个被选中的小孩带着荣幸的笑,接受了酷刑。

他们严格比照杨彩琼的体型,将那个小孩削成了他的样子。就像是比照着真人做一个木雕,细细雕琢,打磨。可是这块木头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

他自认面冷心硬,可是这等事情,他还是做不来。

更何况那个孩子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费了这许多周章就是为了逼杨子归发疯,他们算计的是大叔,不是他。

同样的,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像杨子归站在他的尸体面前所想到的,他也体会到了。

若是他再强大一点,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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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36章

杨彩琼虽然察觉到了那金冠人的不怀好意,但是他却忍不住着魔似的沉浸在这个念头里。

之前在自惠那个小院,他就生出过这样的想法。但那时想的是,毕竟大叔表现的很明显,他不喜欢自惠。所以虽然他想要变得更厉害,却不想借助自惠的功法。

他更想要自己堂堂正正地修出一个样子来。

所以这段时间,他努力练功,日夜不停。

可是太慢。还是太慢。

大叔已经很厉害了。他自问资质并不是万里挑一的好,心性也不是纯粹的心无旁骛的人,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够努力到大叔那样的高度?

更何况,他是想要保护大叔的。

他等不及一点一点练习了。

杨彩琼颤颤巍巍地动了动。被绑起来的时间太久,他半边身子都已经麻了,现在动起来,好像有无数的针扎过来,又痛又痒。

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按照自惠教他的,撕开纸条。

那张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撕开后,一道白光闪过,落在地上,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种子落地即发芽开花结果,速度快的他难以反应,就被朱红色的小果子打了满脸。

诡异的是,那些果子打中他并不落下来,反而像是被他吸收了。一边莹白的植物越长越高,果子也越来越多,排着队前仆后继地向他飞来,瞬间便堆成了一座山,把杨彩琼没在了下面。

浑身都涌进了果子,那果子进来之后并不张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但是随着果子的增多,他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碾过了一般痛,根骨经脉都在飞速的充盈,可是强行的生长让他的经脉像是断了一般痛。

若是现在可以内视,他定可以看见,红果子化成的红色光点,涌向经脉和骨骼,经脉在迅速的扩张,甚至有丝丝裂缝,而骨骼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拔高,可是却没有一个朱红色的光点肯进入他的血肉,血肉不长,只能遭受越来越大、越来越粗的骨骼挤压,慢慢的,他的脏器开始渗出血色,他的皮肤开始断裂,里面的血肉被刺穿,渐渐融化,不过盏茶的时间,他的骨骼已经长到了成年男子大小,可是血肉都血淋淋的插在骨头上,脏器都变了形,甚至在近乎透明的血肉中还可以看见正在蠕动的脏器。

太痛了,简直是想不到的痛。

但是这都是他应得的。

要想拥有力量,怎么能不付出代价?他用这种办法投机取巧的拥有了举世无双的神力,必然要经受非人的痛苦。

这是他选的,他认。

更何况,这样子得来的力量,他才能安心用。

他不是不经事的人,也不是懒惰贪得的人,他明白自己少走了多少路,所以承受多大的痛苦他都能忍。

还是孩子的少年血肉模糊的脸上依稀还有笑容。

他不知道,从此踏入了一个怎么样的深渊。

而在青州密林中的自惠小和尚,感应到了自己的纸条被撕开,他眼里划过了一道浓厚的哀伤。

这是佛的指示吗?

这是欲望天魔的指示。

他对不起自己修了这么多年的佛,对不起师父。

只能以后都好好的跟随他,保护他,才能消了这般愧疚。

他又忍不住想起那日携手而来的锦衣公子和小小孩童。虽然是元月初,但是密林一向只有春夏,两人都穿着薄薄的春衫,一青色一白色,青色的那位,摇着扇子如谦谦公子,自是如玉般剔透磊落;白色的紧绷着脸,虽然还是瘦弱,却看起来眉目极绻丽,整张脸就像四月开盛的山茶,浓而不娇,最是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