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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州(47)

作者: 莨苏 阅读记录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常年侍奉佛祖的关系,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缥缈的佛气,就像佛祖俯瞰众生时所带出的慈悲怜悯的心情。

但是他说的内容却不怎么好:“贫僧还记得,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天,青州的那座山里的风景,虽比不上无回山这般诡秘,却让人觉得纯粹可爱。雨下的不大,连绵了月余,贫僧日日关在佛室里,焚香静心侍奉佛祖,佛祖给了贫僧谕示,要贫僧跟着下一个进山的人走。”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杨子归,说话的声音越发认真:“贫僧本是不愿意的,我族驻守天道入口几十万年,有祖训,凡我族人,不得轻易离开驻守之地。”

“可是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人,是我曾经指引过的人,是我卜卦时,卦象中的天下之势,救世之主。”

他的自称已经从“贫僧”变成了“我”。

“于是,我抛弃了祖训,决定按照佛祖的指示行事。这是我多年前求来的机会,我要救世,我不能看这世间这多般苦难,我不能看百姓生无趣味,日日漂泊如浮萍。我要改天换地,要给大家一个昌盛安稳的海清河晏。”

“所以我跟他走了,那个人,就是你曾经带过来的,杨彩琼,现在的归墟。”

杨子归一直皱眉听着,自从听到“天下之势”,他就隐隐猜到,或许,小和尚来拜访和祖师爷有关。

自惠还在说着:“他是天下之势,注定从他手中还世间一个安宁。可是他身上的气运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必须合乎天道的指示,他要帮助起义军,彻底灭掉大夏金朝。可是之前他出尔反尔,几经变更,现在气运略薄,无气运相护,他身受重伤,这时候,只有你能救他了。雨师,屏翳。只有你有与大夏金朝那位军神一战之力,只有你能帮他,灭掉大夏金朝,才能把他的气运全都补回来。”

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赌的就是杨子归对于归墟的关心。

但是他不知道,杨子归和屏翳并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相反,两人甚至互相引为知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这番话,可算得上漏洞百出。

杨子归记得,他曾听屏翳提起过,天道给的指示,是要保护大夏金朝。不论自惠说的是真是假,首先,这个就错了。

那么真正要保护起义军、要灭掉大夏金朝的人,到底是谁?不论是谁,他绝不是天道。

杨子归眯起眼睛,想起来当初遇见旱魃的时候,旱魃曾说他是奉了天道的旨意,也和他说了他要做的事情,甚至还让他参与黑魇的一应事宜。

但是很明显,归墟和旱魃,是彻彻底底的敌人,无论从最开始他捡到小孩的时候,还是小孩失踪之后。

而屏翳作为雨师,作为十大魔神之一,是一定无法违背天道的旨意的吧。

自从那天两人商量好要助起义军之后,屏翳好像就有一丝不太对劲,按照以往来说,他的力量在恢复,绝不会如此羸弱,但是现如今,他却越发的虚弱,甚至都不怎么开口了。

违背天道的旨意,就是如此的后果。

那么如果这样说的话,他也要走天道指引的路,他和归墟也注定是背道而驰。

想通了这一点,杨子归再去看自惠的话,觉得心里颇为不安。

但是,即便他知晓自惠都是在骗他,要利用他做什么,他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祖师爷真的重伤等他去救。

他想了又想,但是听了自惠的话,心里就一直不安,他又一直得不到屏翳的回应,实在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选择。

自惠捧着茶杯,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心中忐忑不安,其实杨子归所预料的都没错,他确实利用他,骗他,想要杨子归为他们做些什么。

但是这些绝对超乎杨子归的想象。

他不该侍奉佛祖啊!

众神陨落,佛祖也不能幸免,只有天道一息尚存,如何能斗得过异世来客?如何能保全这一片九州大地?

他只能硬下心肠,来做这一恶人。

第74章第74章

两军交战的地点被设在了九州之一的常州府,这是两方商量了之后的结果,虽然大夏金朝只能苦守一个盛京,但是盛京之后都是轩辕氏的狂热信徒,那些地方,起义军不敢要也要不起。那是天道最后的底牌,如果真的有一日战况那般凶险,或许天道会鱼死网破。

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早得很。

杨子归跟着自惠到了常州府。这里一派战时的紧张气氛,两军对垒,百姓们自动自发的为起义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夏金朝根本就不得民心,之所以能苟延残喘到如今,都是先祖的庇佑。

和几州交战时不同,现在的帅帐被设在了城中心,或许说,是神的使者,被众人簇拥在了城中间。

杨子归跟着自惠一路往城主府走去,心里又是担忧又是紧张。

他倒不是怕自己被骗,他只怕祖师爷真的有些什么不好的情况。

连平日里骚包的养着扇子都顾不得了,他紧紧的捏着扇柄,沉默的穿梭在到处都是百姓被褥的街巷中。

自惠却突然和他说话:“你见到百姓们生活的凄惨会不会改变心意帮助起义军?”

确实凄惨。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是他们的脸上全都是带着希望的笑容,哪怕断手断脚、伤口没有及时医治而恶化流脓,还是颤抖的站起来,为起义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杨子归看到这些,心里或有所感。他所生活的时代,是和平的年代。虽然有纷争,但是武林之中的纷争,所涉及的不过几人,最惨烈的那一战也不过百人。而现在,一场仗打下来,死去的兄弟们何止万人。两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什么计谋,什么战术,在现在已经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两方将士都恨不能生痰其肉,打起仗来就像不要命一样,伤亡也就格外惨重。

但是,杨子归牵了牵嘴角,没笑出来,只能尽量轻松地说:“对我来说,这个世间,都不如他重要。”

他,却生死未卜。杨子归实在没心思和自惠互相试探着闲聊。

越离得近,他就越不安,好像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惠当然知道,他也沉默下来,或许说是稳操胜券的沉默下来。

只要归墟还在他们手上,杨子归和他身后的屏翳就一个也跑不了。

城主府近在眼前。

这一日天气十分的不好,天空阴沉,好似承担了千斤重量,沉沉地压下来,大朵大朵的云都染上了悲凉的灰色,暗淡无力的飘荡在好像近在咫尺的天空上。

风凄厉的刮过来,像一把一把的小刀,划得人生疼,不只身上疼,心也疼。

那种无依的心,是最疼痛难忍的。

归墟正安静的躺在床上,漂亮的面容上满是苍白,看起来命在旦夕。

杨子归在门口看着他,一步也走不动。

那个原本嚣张狠厉的孩子,现在绵连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甚至都不敢去试一试他是否还有气息。

身边的自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才恍如梦醒,捏紧了手中的扇子,慢慢走进去,想要看看那个他亏欠的孩子,是否还在人世。

然而,在离床铺五步远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他对自家孩子太过信任,他总觉得,这个床上的人,面容太过精致,气势全无,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五六岁的精致可爱的少年,需要别人细心呵护。

而他家养的小混蛋,应该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身狠辣,过分锐利的双眼,让人不敢再细瞧他原本无暇的五官,即便闭着眼,整张脸都是一贯的透着薄情寡义的滋味儿,只有那寥寥无几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满脸的柔软。

床上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他的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