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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223)

作者: 云住 阅读记录

“干什么啊……”周子轲正睡着,喉咙里突然发出点声音,很是不满。

汤贞说:“你不能这么睡。”

周子轲被迫在床上翻了个身,他一把抓住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把人拉到他跟前来。

周子轲的眼睛从一条缝,逐渐睁大了,他就近看清了汤贞的脸,看清了汤贞布满血丝的眼睛。汤贞几乎是趴在他身上的。“你回来了啊。”周子轲轻声叹息。

汤贞在外面累了一天,忙了一天,早就连眨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会儿乍一听见周子轲这句话,汤贞那颗被人与事耗空了的心里忽然起了一阵轻风。这感觉既充实,又虚无缥缈,仿佛是幸福的,又有一些莫名的酸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汤贞并不清楚。就见周子轲压在汤贞的枕头上,人躺在汤贞的被窝里,这个桀骜不驯的,当初对他充满敌意的男孩子因为生了病,在汤贞眼里变成了一个乖乖的听话的小孩。周子轲把手搂在汤贞腰上,把汤贞抱着,似乎只是下意识就把头埋进汤贞胸前的外套里。

“我的胃好难受……”他说,好像睡醒了,见了汤贞,终于有机会诉苦了。

不知是不是汤贞的错觉,这次发烧之后的周子轲好像更依赖他了。

汤贞被周子轲紧抱着,不知怎么拒绝——这个本能反应在他脑中出现了一瞬,又烟消云散。周子轲额头紧贴进汤贞外套里面,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

汤贞有好一会儿不敢动作,他右手抬起来,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手心轻轻抚摸周子轲睡得乱翘的头发。

“你睡了多久了,”汤贞小声道,周子轲的手就搂在他腰上,汤贞连背都是紧绷的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下午刚做了胃镜,又饿了这么久,胃当然难受。

“我想吃……”周子轲头还埋在汤贞胸前,闷声道,“上次你做的那个豆腐汤……”

汤贞一愣,他原以为周子轲嘴巴这么挑,不会有什么东西主动想要吃。

汤贞摸周子轲的头发,他感觉周子轲格外脆弱,可能生病的人就是特别缺爱。做胃镜果然可怕,汤贞心有余悸地想。

“豆腐汤,是云丝羹吗?”汤贞问他。

汤贞去厨房做饭前,先拖了几只纸袋进卧室。周子轲赤脚下了床,见汤贞蹲在地板上拆纸袋。汤贞抬头看他:“这都是新买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周子轲一脸意外,看着汤贞。

汤贞到厨房里阅读周子轲从诊所带回来的胃镜报告,他看不太懂,趁锅子没烧开时给诊所打去个电话,正好是那位大夫接。

“没什么太大毛病,”大夫笑着,让汤贞放心,“这位弟弟毕竟年纪还小,主要是平时生活习惯不好,不按时吃药,饮食也不注意。他现在还是炎症,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汤贞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一半。“谢谢大夫。”他笑道。

锅里的水开了。

大夫嘱咐了汤贞一些事项,平日怎么给这位小弟弟调整饮食,均衡营养,建立良好的生活习惯。汤贞听着,都一一记下。“汤贞老师,可能我有些多管闲事。”大夫忽然道。

汤贞一愣。

“祖静老师告诉我……”大夫在电话里问,“您自己的胃也不怎么好啊?”

“啊?”汤贞犹豫道。

“您要不要也来做一个检查?”大夫说。

“我、我早就好了。”汤贞说。

大夫说:“您是不是有一点害怕医院啊。哎哟,千万别讳疾忌医,小心耽误了病情。”

“没有的,没有的,”汤贞忙说,“谢谢您的关心了。”

周子轲选了一套深蓝色的睡衣穿上,他扣子没怎么扣齐全,衣领微微敞开了,露出脖颈修长的硬线条。袖口刚好搭在手腕上,裤脚刚好垂在脚面上,长短都合适。他脚上蹬着双羊皮拖鞋,也合脚,也非常舒服。

周子轲在餐桌边坐下了,他眼瞧着窗外,他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了。

汤贞用布巾包了那小瓷碗,端到周子轲的面前。

“穿着合适吗。”汤贞在对面坐下,问周子轲。

冬天北半球上空的星星是最亮的。周子轲忘记小时候是谁告诉他这句话了。

可外面的天是一片晦暗。反倒是汤贞——汤贞瞧着周子轲这一身打扮,笑道:“挺合身的。”汤贞的眼睛是那么亮,亮得周子轲忍不住一直看他。

月白色的瓷碗里漂浮着絮状的云丝。周子轲不知道他是单纯想吃这道羹,还是只想看汤贞半夜三更的,愿意为了他随口一句话而这样不计较地忙碌——他想看到汤贞对他好。“你怎么买那么多睡衣。”周子轲冷不丁问。

汤贞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周子轲抬眼看他。汤贞想了想,又说:“你现在也生病,出汗也有的换吧。”

汤贞坐在沙发上回复座机留言。他几乎一整天不在家,可还是有那么多人打到家里来找他。忙完了这些,汤贞就跑去洗澡。周子轲也坐在沙发上,他只要闭上了眼睛,侧耳很仔细地听,就能听见浴室里隔着重重帷幕,隐约传出来的新鲜的水流声。

汤贞在洗澡。

周子轲觉得手里一阵痒,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捂了捂眼睛。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也是痒得难受。

周子轲穿着完全合身的睡衣,踩着完全合脚的拖鞋。汤贞家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客人能穿汤贞专门给他买的这些东西了。哪怕留在汤贞家里,这也是属于他的。

汤贞从浴室出来,裹着浴袍,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汤贞短发是湿的,睫毛是湿的,眼睛更是湿透了。发现周子轲坐在主人的床边正吃药,汤贞走过去。

“还发烧吗?”汤贞问。

周子轲耳清目明的,二话不说把两片扑热息痛往嘴里塞。

汤贞的手带着沐浴后潮湿的水汽,摸了一下周子轲的额头。

“摸着好像退烧了,”汤贞低头在床头找体温计,“你量过体温了吗?”

周子轲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就看汤贞。

郭小莉半夜给汤贞打来电话,气急败坏,上来便说公司又有不安分的练习生出去胡闹,被狗仔拍了:“马上就要新春晚会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临到头又给我来这一出!”

汤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从枕头上爬起来,边揉眼睛边对手机里道:“郭姐,郭姐……发生什么了?”

郭小莉似乎这时候还在亚星娱乐加班,汤贞能听到时不时有电话铃声从听筒里传出来。郭小莉感慨道:“阿贞,咱们的节目又要变动了……我告诉你,你郭姐我算是见得多了,男人长到了十七八岁脑子里成天想的全是那些东西!没有例外!”

汤贞一时没听明白,只听见他的节目又要变动。也许他的工作又要增多了。这时一只手从被窝里面伸过来。

汤贞一愣。

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线照亮了床头,汤贞看见周子轲正沉睡着,就睡在汤贞身边。周子轲眼睛闭了,他的脸离汤贞的手那么近,呼吸均匀,睡得正香。汤贞和周子轲正在同一张床上过夜。汤贞嘴巴张了张,手一抖,手机连带着里面郭小莉的声音一同滚落在枕头上。

汤贞凌晨四点多钟裹了一件厚羽绒服,推开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坐到公寓外面去。

他把头从羽绒服帽子里探出来了,呆呆盯着眼前的地板,就这么坐着。一呼吸,白霜便渗进了冷空气里。

周子轲不肯量体温,他看汤贞的眼神像在说,不要让我走。

汤贞只在公司招来的那些十一二岁的练习生中见过这样的眼神。那还都是些孩子,他们一有机会就想黏在汤贞身边,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一受委屈,就用可怜兮兮的眼睛巴巴望着他们口中的阿贞老师。

这些小孩至多也就到汤贞胸口那么高,他们是真的有许多事情不能做,才那么依赖汤贞的。不像周子轲,汤贞坐在他身边,人都要比他小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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