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渡(37)
逍遥低下头, 脚下是漫漫云层。
拧着眉侧过头, “ 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怎么突然又变正常了? ”
黑面人目视前方,不顾逍遥的侧脸。
“送你回去。 ” 平淡如死水。
被牢牢抱住的逍遥刚准备继续和他争吵, 听见回答后嘴巴无声的张了张又合上, 眉毛微微皱起,两人再无别话。
逍遥并不知道黑面人把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落地在一片树林。
黑面人离开逍遥的身后,不带一点感情地说,“ 一直往前走, 那几个人都在。 ”
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
逍遥十根细手指攥到一起,骨节处爬上青白,用尽剩余不多的耐心与勇气大喊。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什么也不跟我说,现在又把我送回来,戏弄我好玩吗?!! ”
黑面人的脚步只顿两下,听完身后人说完话,继续一言不发脚步向前。
半转个身子,袍子飞起,化作黑风消失不见了。
森林深处, 只剩下个缩成了一团的白色身影。
脑袋正上头的太阳照得人眼发晕,逍遥拖着沉重的脚步刚走出林子,几找他快找疯了的人便像见了鬼似的围上来。
清水的脸上不再挂着愤怒与失望,满脸写着担心。
拉着他的手臂道:“ 你被什么邪风刮跑了? 要吓死我们了! ”
土生附和着, “ 是啊是啊,那是啥玩意邪乎的风啊,能把你一大个子卷跑。 ”
富贵围着他转了半圈,仰头问, “ 你的衣服怎么变得这么干净了? ”一句问完,又问, “ 眼睛怎么还这么红啊? ”
垂头丧气的逍遥抽出手臂,对上清水关切的眼神, “ 没什么,你不走了? ” 说话的速度缓慢,语调拉长。
“ 你还说呢, ” 清水一松手,嗔怪道:“ 人都丢人,我还走什么走? ”
说完,眼神指向土生, “ 这个货就差跪下求我了, 我还怎么走啊。 ”
被转移了话题的土生摸着后脑,嘿嘿一笑,对着好看的清水卖狗腿。
“ 你一个人回去, 那多不安全啊,就跟着俺们一块走呗。 ”
说完还要拽一拽清水的袖子,以表真心。
清水没理他,拂袖转身。
“愣着干嘛,走吧, 说不定前面有什么好吃的。 ”
土生“诶诶”的连忙跟上,富贵边走边在自己灰布口袋里掏东西。
逍遥一没受伤二没变样,见他并不想多说,几个人也就装作若无其事,该赶路赶路,该找吃的照吃的。
尾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黑色“小尾巴” 隐藏的手段实在高朝,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不认得路, 富贵一个人托着罗盘四处走动找方向,最后却还是得靠问来往的路人才知道往哪走。
富贵神算子的身份岌岌可危。
这天傍晚,刚吃完一兜子小酸果子的四人靠在小河岸上的老柳树下休息,一整口牙都要被那果子酸倒了。
远处斜阳高挂, 清水眯缝着眼享受这一刻的怯意,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打远处慢慢走近。
不对。
好像……是两个身影。
那身影走近了, 吓的坐在最边上想事情的逍遥连滚带爬地躲到清水这边来。
嘴皮子上下哆嗦, “清水清水,你看、 那个站的的,是人…还是鬼啊…” 说完便撅着屁股扎到清水身后的树根底下去。
清水半个身子懒洋洋的倚在土生身上,只舍得睁开一支眼去看逍遥害怕的地方。
不看不知道,一看把清水吓个半死。
一个脑袋裹着大黑围巾,只露出双眼睛的老太婆, 头上戴着顶水桶高的乌帽,脖子上挂了鹌鹑蛋如同眼珠的项链,身后那个……
身后那个垂着脑袋,看不见脸,还穿着一身寿衣的…是…死人吧…
第37章 如同两个小姐妹
清水被吓着,遭殃的可是土生。
侧腰上的肉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子,痛的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
在清水的眼神示意下,土生才把目光转向坐到他们附近的老太婆,还有…
站在一边的死人。
那人一看就是个早断了气的,土生倒没有害怕,只是伸手扯扯旁边清水的衣裳。
“ 咋呼啥,人家赶尸的,做生意呢。”
说完便站起来,拍拍屁股朝躲在后面的清水和逍遥伸手, 让他们离那赶尸人远些。
可怜的清水,自诩比他们这些人多活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在今天丢了人。
赶尸,他还真没见过。
离那赶尸的老婆子最近的富贵倒是无所畏惧。
掏出口袋里最后一棵小酸果,拿袖底擦了擦,递给那老婆子。
赶尸婆皱巴巴的嘴角牵动,没什么光彩的眼睛看向他,用沧桑的声音道谢。
富贵摇了摇头,又去打量那具站在他们身边的尸体。
正常人高的身量,一身寿衣散发着土腥味儿和烂木头的腐朽味儿。
张口问人家, “ 这人,埋了十年八载吧? ”
咬下一口果子在嘴里嚼动的老婆子摆摆手, “ 二十一年。 ”
富贵 “哦” 一声, “ 这是要从何处送到哪里去? ”
“ 打湘西来,送往东山雷州。 ”
“ 一路辛苦。 ” 富贵恭恭敬敬朝她拱手。
鸡蛋大小的酸果子叫赶尸婆吃了个干净, 好像感觉不到酸似得。
抹一把嘴角, “ 挣口饭吃罢了。 ”
两个人一老一少,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他们是祖孙俩。
你问我讲,言谈轻描淡写,内容可吓坏了另一边偷听的土生三人。
你们这些跟阴阳半仙儿真是邪乎,惹不起惹不起。
“做啥都是做。 ”
话从赶尸婆嘴里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可是做这生意又怎么会如此简单。
富贵在心中揣测着,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规矩。
他就没听说过赶尸人有女人家做的, 都是半个身子不在阳间活、或是祖传的人才做这一行当。
旁边已至暮年老婆子瞧着富贵垂头, 读了心术般开口。
“都是为一口饭的营生,做了就是做了,人活着,不能在乎太多。 ”
富贵抬头看她,又听见她说。
“在乎的越多,失去的便越多,得不到的也越多。 ”
富贵颔首,低头看着忙碌的蚂蚁,身后三个身影慢慢后退。
那赶尸婆与他们赶路的方向一致,富贵有意与她同行一段路程,但逍遥拉着清水实在不敢与他们靠近。
老婆子自知自己这营生不能为外人道, 拎着油灯“请”着身后的贵人往另一条偏僻的道上走。
越往东走,深山老林越大,降雨越频繁,他们往东走了半个月, 从一处林间走出来,又不得不翻阅一座高山。
寻找吃的成了他们赶路的最大难题, 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路,四个人就没怎么在路上住过客栈小馆。
露天睡觉已经成了常态,就是温饱问题难以克服。
这天他们歇脚在半山腰, 天上开始下起毛毛雨,富贵抬头望天。
哀愁道:“ 今日,恐怕又要挨淋了。 ”
一边的土生单手握着沧浪棍,挑开丛生的杂草,试图找到个避雨的山洞。
这雨一看就是要来场大的,他们若只是在外面干坐,怕是要淋成傻子。
余光瞥见旁边的两抹白 ,逍遥正和清水撑着他那一把伞站在山腰的风口处,朝着四下空阔远处的眺望。
两个人你指个地方,另一个人便顺着看过去,脖子伸的老长, 那叫一个悠闲,丝毫不愁一会儿将至的大雨。
土生扭过头去,嘴里碎碎念着两个不当家的贵公子。
过了片刻,弯腰拨草的土生竟听见一边赏景的清水唱起来。
“ 青烟袅袅,我似云霄
天地悠悠, 与汝鱼游
… … ”
清澈的嗓音好似上等茗茶,飘扬在无人的空谷,叫土生这个俗人听了也不自觉地想要与他一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