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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莲(14)

作者: 古城涟漪 阅读记录

绯衣少年轻笑一声,“所以呀,你赶快把刀拔|出来,看能不能参详其中的奥妙,然后把来寻麻烦的人统统杀了。”

卢雪墨将刀推给他,“你当人命是草芥吗?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称霸天下,这刀你带走吧,还给无名。否则,它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花惊吾将手中折扇一收,冷道:“口是心非!你若不想称霸天下,何必当这武林盟主!”

卢雪墨道:“我当武林盟主,是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花惊吾冷笑一声,“匡扶天下?卢盟主真是心怀苍生,悲天悯人。我是不是应该给你鼓鼓掌?”

“惊吾……”

“你少叫我!”听到这个称呼,少年仿佛瞬间变成了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剑,他的眼里有怨、有恨、有痛、有悔,却独独没有爱,那个眼神让卢雪墨如坠冰窖。他浑身一震,心里的痛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扩散开来。

“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来你一剑!”花惊吾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戳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鲜血淋漓,“是谁在卢府的书房里上了我?是谁说过要带我走?是谁出尔反尔,将我赶出家门?又是谁……一剑刺在这里?”

卢雪墨摇摇头,望着他愈发寒冷的眼睛,竟不敢上前一步,“惊吾,父亲大人临终遗愿,雪墨不敢不遵。我本已打算退隐江湖,与你结伴天涯……”连卢雪墨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若不是花惊吾失手杀了人,卢尊不会逼自己将他赶出家门。若不是他杀人太多,他又怎会……失手伤他?

“够了!”花惊吾逼回眼眶的泪,喝道,“你念念不忘这盟主之位,不就是舍不得这个天下吗?”他的眼里满是冷意,却笑得温柔至极,“如今我把刀给你送来了,你反倒不高兴了。你要这天下,我成全你呀,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把刀,也不是这天下,我想要的……”

花惊吾唇角一掀,讥讽道:“卢盟主,你可别说你想要的是我,那可就笑死人了。堂堂武林盟主,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送上门来给我睡,啧啧,为了你的苍生,还真是……不知羞耻啊。”

卢雪墨垂下眼睑,花惊吾终究不在相信他了。

“卢雪墨,我原本打算这次只要你选择不救无名,不来找我,就原谅你的。我给了你机会,我找了最坏的人,我以为这次你口中所谓的正义不会允许你救他……无论是无名还是傅月影,你终究还是上了我的床。原来,我与你之间,这么多年,只是利益往来,各取所需而已!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绯衣少年起身,眼中不再有光芒,“从此以后,江湖路远,永不再见!”

“吾弟……”有风吹过脸颊,绯红色的,梦一般来去无踪。

少年消失在卢府的大门口。

卢雪墨甚至来不及擦掉眼角的泪,便已被一群人围住。

“卢盟主!我等听闻你得了寒古刀,便速速赶来!”

“卢盟主,寒古刀绝不能落入邪魔歪道手中,否则,必将天下大乱!”

“我看我们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细细研究此刀,看能不能勘破其中的秘密。”

……

一张张如饥似渴的脸,是那么的丑陋……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道貌岸然在这一刻支离破碎。这个江湖上,没有人不向往天下第一的武功和至高无上的权利。如果可以重来,卢雪墨绝不会想坐上这武林盟主的位置。没有人知道,这个位置让他失去了什么。

他轻轻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的绯衣少年,在阳光下,含笑望着他,“卢雪墨,我等你!”

那年父亲病重,恰逢花惊吾失手伤人。一生刚正不阿的父亲将花惊吾交给官府,并逼他立誓,不得搭救。从那时起,花惊吾便恨上他了吧。

数年之后,花惊吾刑满释放,却消失无踪。没过几年,他再回到临阳,已是百骨门的门主,一呼百应,风光无限,却偏偏故意处处与他作对。

卢雪墨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一天刚好是卢尊的忌日,外面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几乎半天的光景,整个临阳城便一片雪白。

他在祠堂里敛手焚香,袅袅青烟、星星点点的火光终于给冰窖一般的祠堂带来了一点点的温度。可他的心,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能温暖一丝一毫。

三个月前,他曾在临阳最大的酒楼宴请好友,席间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抹绯色犹如寒冬枝头上盛开的红梅,闯入他的眼底。

妖艳而魅惑人心。

他举杯的手顿住,愣愣地望着对面邻座上悠然品酒的少年。

少年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停在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上。灰褐色的枯枝伸展在萧瑟的北风中,那里也曾满树缤纷,姹紫嫣红,如今却只有一树寂静,在飒飒寒风中,显得那样的孤独和隐忍。

他微微垂下眼睑,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一饮而尽,起身离开酒楼。

由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卢雪墨一眼。

仿佛那个人,他从不认识。

卢雪墨的手微微发抖,他用了全力,将酒杯放下,心中的酸涩几乎冲破眼眶。“惊吾……”喉咙里翻滚着的两个字,犹如两团浓烈的火,灼烧着他的嗓子。他拿起酒坛,“咕噜”灌下几口烈酒,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一个月后,他频繁地接到不同的消息,哪一门派被灭门了,哪一门派有人中毒了,哪个掌门被人暗杀了……一路追查下去,所有的线索都直指百骨门和那个绯衣少年。

而此时,管家敲响祠堂的门。沉闷而急促。“少爷,田家堡的人求见。”

来人浑身血迹斑斑,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臂跪倒在卢雪墨面前,声音嘶哑,“卢盟主,救救田家堡!”

卢雪墨扶起他,惊讶道:“发生了何事?”

“百骨门……”三个字刚刚出口,他便犹如枯木般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卢雪墨探手一试,气息已无。

他的脸色渐变,奔出门,飞身上马,直奔田家堡!

卢雪墨第一次知道,原来浸了血的雪,竟会红到如此耀眼的地步。从大门,一直到内堂……一路鲜红夺目的雪,在一个人的脚边戛然而止。卢雪墨抬眸,少年偏头望着他,满目笑意,“卢盟主,别来无恙。”

这是五年之后,他们说过的第一句话。

“人都是你杀的?”他的眸色夹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少年微微一笑,那样的漫不经心,仿佛这些人的性命不过蜉蝣蝼蚁,“杀人而已,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脚边奄奄一息的孩子伸出染血的手紧紧拉住卢雪墨的衣摆,“……求你,救救我爹和……我……”

他的头低了下去,未说完的话被漫天的雪花掩埋住,幼小的尸体,至死都在拉着卢雪墨的衣角。“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他一直沉静而哀伤的眼里终于有了一股越烧越旺的怒火!

“高兴而已。”绯衣少年吹落肩头的雪,淡淡一笑,“想杀就杀了,怎么,卢盟主要替他们报仇吗?那还等……”

话音未落,胸口已冰冷。

那种冷,比这漫天的飞雪流霜还要冷上千万倍。

晶莹剔透的宛若蝶一般的雪花在剑刃上蹁跹轻舞,然后无声地落下。

花惊吾的眼角有淡淡的解脱了一般的笑意。这始料不及的一剑,终于让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用将自己困在牢笼里,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了。

照霜剑替他做了选择。

绯衣少年用力后退,鲜血喷涌而出,夹杂着无边无际的雪花落在卢雪墨的身上,仿佛一块块火红的烙铁,带着销魂蚀骨的痛向他袭去。

“吾弟……”

绯红色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而这一地的鲜血,也逐渐被暴雪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