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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莲(27)

作者: 古城涟漪 阅读记录

“这一去需要多少时日?”

“三个月左右。”无名轻敲盘子,“你若不吃,去隔壁早些歇着,明早还要赶路。”

傅月影瘪嘴,“为什么是去隔壁?”他还以为会发生那种除了一间房,其他所有房间都客满的情况,这样……说不定漫漫长夜能发生点什么。哪知无名轻瞟他一眼,不温不火道:“这个房间除了我,还有死人可以待着。你想留下,我不反对。”

傅月影不死心道:“我带的盘缠不多,还是省着点花……”

无名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来之前,我去做了庄买卖,挣的银子足够你随便花一年。”

“……”傅月影重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移步去了隔壁。当初刚遇到无名时,他就应该趁机多占点便宜!

一整日的颠簸劳顿,使得他无暇多想,沾了枕头,不多时便睡着了。

这夜,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到一座银白色的宫殿。

用银白色三个字足以形容,因为他在这里没有找到第二种颜色。除了地面铺就的半透明的白色玉石,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银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月离的太近的缘故,难以想象,他活到二十四岁,从未见过如此大,仿佛近在咫尺的月亮。它有半个银霜阁那么大,悬挂在宫殿后方,淡淡的月光若流动的亮银,淌满整个宫殿。

傅月影朝着月亮的方向走去,仿佛没有尽头般。穿过一层又一层玉宇琼楼,走进一片银色的树林。树林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周身氤氲着一层银光,负手而立,黑发几乎长到脚跟,身侧数根银色璎珞在风中徐徐飘举,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对月发呆。

忽而场景一变,所有的银白在一瞬间化为血红。

那人的身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银白的衣袍在火中燃烧起来,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傅月影想叫他快点离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正焦急万分之际,那个人转过身朝傅月影伸出手,他竟鬼使神差地跟着踏入火海中。

忽地火光大作,地面裂一道血红的口子,将他吞入其中!傅月影高声呼救,却只拉扯下那人的一片缎带,地面合上之前,他看到那个人的眼睛,那是一双足以让世人沉沦的眼睛!只一眼,傅月影几乎忍不住要跪倒在地,臣服在他脚下。

他……是谁!

他的眼睛为何如此像仙渡山里那个月夜下的无名?

蓦地,房门被连扣数声。

“谁?”傅月影不断地喘息,惊魂未定。

无名推开门,朝里瞥了一眼,声音里透着一丝困倦,“做梦了?”

“嗯。”傅月影擦擦额角的汗,“我没事。”

“没事便好。若有事,叫我即可。”关了门,无名继续回房睡觉。

之后直到天亮,傅月影翻来覆去,难以成眠。清早便敲响无名的房门,“我昨夜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无名半依着床柱,揉了揉眉心,“什么梦?”

傅月影双眼泛红,眼窝处能看出明显的黑色,显然一夜未睡,“我梦到一座很奇怪的宫殿,到处都是银白色,银白色的房屋,银白色的树、银白色的月……”

无名双手抱拳,听他语无伦次的不停念叨,了然道:“你梦到的地方,大约是虚生白月宫,相传那是上神重月的宫殿。”

“重月?”傅月影低语一声,蹙眉道,“那不是传说么?但这个梦让我觉得很……很难受,又说不出究竟哪里难受。”

无名道:“既然如此,便不必耿耿于怀。回房再睡一觉,养好精神,我们今日还要赶路。”

傅月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无名已在楼下等了他半个时辰。随意吃了些饭,两人便从南泉出发了。

行了数日,傅月影恍然回神,拦住无名的去路,目光灼灼,“你为何要去寻转魂鼎?”

无名愣怔片刻,显然没有料到傅月影会忽然毫无征兆地问起这个问题。

“你想救夏莲生对不对?所以你才要跟我一起去天目密林。”有时候他也不笨,就是反应慢了点。

无名别开脸,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他已死了十二年。”

“……”所以,时间太久了,救不活了么?傅月影是这样以为的,无名也想让他这样以为。

提起夏莲生,傅月影就有些气不过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死人生气,尤其是越了解无名对他的感情,他就越厌恶、妒恨夏莲生。

两人一路南下足有月余,无名终于勒住缰绳,指着前方的一座小镇叹道,“前面即是边陲了。过了玉浮镇,南下百里就是天目密林。据说那片林子比仙渡山要诡异的多,你若想走,还来得及。”

“走?”傅月影回头看看空旷无人的官道,笑了笑,“小爷来都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

两人策马缓缓前行。这一个月,还真没有好好欣赏过一路的风景。此时蔷薇色的云朵轻舒漫卷,在寂静无人的路上投下淡淡的云影,傅月影见无名的身形在云影下忽明忽暗,心里没来由地惆怅起来,就算同行,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无名啊,适合长河落日圆的漠北,适合此刻这空无一物的旷野,而他呢?喜欢烟雨迷蒙的江南,还有处处莺歌燕语的青楼牌坊……他们之间果然是天壤之别。

玉浮镇一非边塞要地,二非互市贸易区,加之往南三百里人烟稀少,所以县城的规模还比不上奉天周边的镇子。

两人一直策马走到城中,才看到一家破落的客栈。无名一跃而下,将马牵到马棚,傅月影见他车马劳顿了一个月,还是这般轻盈灵活,顿时便不甘心了,且不说累与不累,光是一步莲花的毒,就够他受的了。反观无名,竟无从前半分的隐忍。

他踩着马鞍,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无名手快,扶他一把。“小心。”

傅月影盯着他,深道:“这一路见你身轻如燕,你的毒……莫不是解了?”

无名点点头,并未否认。他也不知道为何不愿将已服了七石膏的事告知傅月影。大约……是怕他咋咋呼呼,喋喋不休吧。

傅月影虽对无名解了毒颇感高兴,但对他瞒着自己,还是心有介怀,“如何解的?我竟不知。”

“我的事莫不是件件都要告知你?”

傅月影听了这话,直觉鼻酸眼热,无名到底还是把他当成无关紧要的人,索性甩开手,进了客栈。晚饭时,也不见他出来。无名端了饭敲响门,“你若再不吃,厨房里就没东西可吃了。”

成天赶路,哪有不饿的道理?傅月影“哐”地一声开了门,夺过无名手中的方盘,气呼呼地放在桌上,震的茶具清脆乱响。

无名依在门框上,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摇摇头,“没有给你解药,所以你在生气?”

傅月影瞪他一眼,“谁是因为这个了?”

“既然不是,那就吃完饭早点歇息吧!”

“你!”傅月影气到心肝乱颤,他三步并作两步拦住无名的去路,“你能解毒,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我生气是因为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好歹我们也共患难过那么多次,你却从没有把我当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从无名的嘴里说出来,仿佛自带着某种嘲讽,“所以呢?”

傅月影将头一仰,正对上无名的视线,“你要么与我做朋友,要么与我做相好……”

“……”无名伸出略显苍白的手指,推开傅月影的手臂,淡然道,“我觉着你更适合做梦。”

“……”

休息够了,第二日两人开始南下。

一路狂奔了五天五夜,除了必要的睡眠休息,他们都是在不停地赶路,两人极少再有交流。

不知是无名骑术好,还是他的马比较快,一路上总是他在前面,傅月影默默地跟在后面。

第六日,两人来到密林前。无名下马,回头对傅月影道:“我们徒步,将马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