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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的距离(18)

作者: 玄鱼子 阅读记录

爸爸,你看见了吗?昏黄的路灯下咱们家黑色油漆的大铁门;家门前翘首张望的亲友们……

爸爸,你看见了吗?院子里那棵到了夏天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大桐树;还有窗台下你亲手打下的压水井……

爸爸,你看到了吗?咱们回家了!

咱们回家了!!!

走进家门的一刹那,妈妈压抑了一路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大娘和几个女人急忙上前来搀扶她们。莫云飞这才发现,虽然天还没亮,但院子里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虽然她离开的时间不短了,但还是认得大部分的面孔,这些善良朴实的乡邻们七手八脚的把爸爸的遗体抬到北屋正中摆放好的灵床上,然后莫云飞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寿衣,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开始帮爸爸换衣服。

端来了热水,年过六旬的大伯含着眼泪亲自帮弟弟擦洗身子,从头到脚擦洗干净后,几个人才帮忙把寿衣给穿上。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一切已经是井然有序的模样了。灵堂设在主屋的大客厅内,灵床端端正正摆放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灵堂前白幡飘飘,素烛摇曳,堂前的供桌上摆满了祭奠用的各色糕点和水果。男人们在院子的一角支起炉灶,摆上大锅,开始烧火做饭,女人们则坐在屋里制作摆放在灵床前的纸花和祭奠用的元宝和烧纸。邵云迪跟着人们里里外外忙前忙后,引得好事的女人们一阵阵指点议论。

莫云飞头扎白色的孝布,一身雪白的孝衣,跪在灵床的一侧。快正午时,身在外地的堂哥堂姐回来了,堂姐一进门,就抱着莫云飞大哭起来,惹得刚刚停住眼泪的莫云飞又一次嚎啕痛哭。

第一天来吊唁的人很多,很多人一见莫云飞就红了眼圈,嘴里喃喃着:“这可怜的孩子。”他们一哭,莫云飞的眼泪就止不住。一天下来,她的嗓子哑了,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桃子一样。

邵云迪趁没人时悄悄的进来,他蹲在莫云飞面前,眸子里满是怜惜:“飞飞,你别太难过了。听大娘说,遗体在家里最少停放三天才能下葬,你这个样子,只怕到不了那天身体就垮了。”他帮她擦了擦腮边的泪水,又顺手捋了捋耳边的乱发。

身后不知是谁“噗嗤”一声轻笑了一下,莫云飞的脸霎时如火烧般滚烫。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经常打打闹闹,比这更亲昵的动作也没让她觉得扭捏过。那时邵云迪经常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她身后,窃笑着从她身后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再不然就是用胳膊卡住她的脖子,更恶劣的是在她毫无防备时在她耳边突然怪叫一声,吓得她魂飞魄散。那个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自然的,他可以为她出头打架,两个人可以头抵头耳鬓厮磨的同看一本书,也可以你一根我一根的吃同一袋薯条。她只当他是一个可以交心可以共患难的好朋友,一个可以随时随地为她出头的类似于哥哥一样的人。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他一个也许根本就是无心的动作在她看来却如此的暧昧,她对他再也做不到心静如水,他和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莫云飞望了望门外,围在桐树下帮忙的几个女人正饶有趣味的盯着他们,不时发出“吃吃”的窃笑声。她扭头对邵云迪说:“你快回去吧,一会儿天就黑了。这里不好找车,我让我哥送你。”

“明天就回家吧,这次多亏你帮忙,以后……以后你有机会来江源我一定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她又说。

邵云迪只是默默注视着她,他的目光深邃,又隐含着一丝丝犀利,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回去吧,回去好好补补觉。瞧你的眼睛都成兔子眼了。”她再次催促他。

“那好吧。”邵云迪说着站起身来。“夜里冷,你多穿点儿衣服,别感冒了。”他不厌其烦的叮咛她。

“知道了。”

“还有……”他还想再说什么,莫云飞已招呼堂哥让他过来,他只好作罢。

村子里的交通工具并不发达,堂哥从屋里推出摩托车,邵云迪跟大家打了招呼,跟着堂哥往门外走。莫云飞突然喊他:“邵云迪!”

他转过身来望着她,她努力绽开一丝笑容:“谢谢你。一路顺风。”

他冲她笑了笑,朝大家摆摆手,出门而去。

第15章 一道无解的题目

按照家乡的习俗,孝子是应该通宵达旦的守护亡灵的。到了晚上,堂哥堂姐还有几个亲友陪着莫云飞守在灵棚里。白天帮忙的邻人们都各自回家了,院子里顿时显得冷冷清清,在昏暗的月光和灯光下,满院子的花圈反射出清冷的幽光,夜风吹来,院子里的挽联发出哗哗的响声,越发显得阴森诡异。冷风尖锐的呼啸着透过木门灌进屋里,把灵床两端的白烛吹得摇曳不定。莫云飞半靠着坚硬冰凉的墙壁坐在铺着草席的地板上,感觉连牙齿都在打颤。昨天半夜突发变故,根本来不及回家拿衣服,堂姐拿了自己的一件棉衣给她穿上,方才觉得暖和了许多。凌晨十二点半,大娘悄悄抱来一床棉被给她盖上,凑到耳边对她说:“半夜里悄悄睡一会儿也没事,别硬撑着。”又转身对着坐在另一侧的儿女们:“你们守着你叔,让飞飞歇一会儿,可千万不能让她感冒了。”

莫云飞小的时候大娘就很疼她,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好。小时候莫云飞的性子像个男孩子一样,每天咋咋呼呼的跟着堂哥堂姐们在村子里疯跑,偶尔和哥哥姐姐们闹了矛盾,她都会搂着大娘的脖子,或理直气壮或声泪俱下的控诉他们,而大娘也总是毫无例外的对儿女们一顿痛斥,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把她逗得破涕为笑。后来莫云飞离开了家乡,大娘还常常托人给她捎一些自家产的瓜果、土产。前些年莫云飞在外地上学,毕业后爸爸又生了病,所以不能经常回来了,但大娘还是常常把她记挂在心,时不时的念叨一番,惹得自家的儿女直说她偏心眼儿。

大娘用棉被把莫云飞裹得像一个大粽子,这才放了心,她微笑着对她做了个闭眼睛睡觉的动作,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但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莫云飞突然推开被子,一伸手就把她给抱住了。

大娘丝毫没有防备,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被她扑倒。莫云飞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大娘任由她紧紧的搂着,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边的发丝淌下去,她顿时被她感染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你这个傻孩子……”她用手温柔的摩挲着她早已蓬乱的头发,喃喃的说。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莫云飞医院里的同事们前来吊唁,大家依次在灵柩前鞠躬默哀,左青青更是抱着莫云飞不停的掉眼泪。彼时莫云飞的心情已平静了许多,她倒是反过来不断的安慰左青青。

让莫云飞没想到的是史文达也来了,他默默站在大家身边,脸上的表情庄重又肃穆。莫云飞走近他身边时,听见他说了一句:“别太难过了,保重身体。”

她点点头,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她是真的很感谢他,大家平日里交往不多,这个时候能来真的是难能可贵。

吊唁完毕,一行人又进屋看望莫云飞的妈妈。莫妈妈躺在里屋的木床上面,面色苍白憔悴,眼睛红肿的快要睁不开了。比起这些,更让人心酸的是她的木然,她的眼神是呆滞的,常常一动不动的盯着某一个地方,似乎在专注的看某一样东西,仔细观察你才会发现,她的目光散漫而空洞,毫无焦距,从那里你能看到的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莫云飞忧虑的望着妈妈,自从进门后那一番撕心裂肺的恸哭后,她就像是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是这样异常安静的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好好吃饭,常常你口干舌燥的连哄带劝半天,她也吃不下几口,弄得人一筹莫展。短短一天一夜,她两鬓由原本稀稀疏疏的白发竟然变为花白,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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