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辑(24)+番外
周念言嗤笑一声，回头叫人又端上来一壶茶，给自己倒上一杯，抿了一口，把茶杯递到齐散嘴边。
齐散动动两肩，挺直腰杆起身，又被周念言按下去。
“算了，别起来了，我喂你吧。”
周念言手腕一转，青绿透黄的茶水流成一条细线，浇在齐散脸上，冲化凝在伤疤上的血迹。齐散紧闭着嘴巴，两眼直愣愣地睁着，像是在盯着天花板，又像哪儿也没看。
一杯茶倒完，齐散舔了舔嘴唇，说：“谢谢周少爷。”
周念言放下茶杯，出神地望着他干裂的嘴唇上粘连着一层泛白的皮。
“你出去之后想干什么？还想玩刀吗？”
齐散沉默了半晌。
“不知道周少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真话未必真，假话一定假。
“那我就说句话，真假周少爷自己定吧。别的地儿我不想去，只要我能待在周少爷这里，只要周少爷不要求我的脖子和脑袋分家，周少爷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比差遣谁都方便。”
“是吗？”
齐散动了动嘴唇，嘴角边的一个小血泡“噗”地破开。
“那好，”周念言摸出一包用了一半的纸巾，扯出一块塞进他手里，“我在外边租了一间房子，一个人住，你可以先去那边。”
齐散五指软趴趴地夹着那张纸巾。
“也许你可以帮忙做做饭什么的，说不定厨子拿菜刀也是重□□的老本行？记得把屋子收拾干净就行。”
周念言把齐散手里的纸巾抽出来，用边角轻轻碰了碰他额头上的豁口。
齐散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一口。
“谢谢周少爷。”
“不客气。”
周念言收回手，掏出手机一划拉，他二哥刚好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他往上翻了翻几分钟前的聊天记录。
【二哥】：
[查出来了，真名叫“齐易”，得罪了李拐子，借着由头跑到周家来避难，地址是真的，就在永宁路阳光小区二栋三单元7031号。]
【周念言】：
[知道了。]
【二哥】：
[你打算怎么处置？你不沾这些东西，留给我们收拾也行。]
“周少爷，”齐散突然出了声，“其实我真名叫……”
“不用了，”周念言手指戳着屏幕上的几个键，“既然你告诉我你叫‘齐散’，你就叫‘齐散’，回头去把名字改一下。”
“留下来。”他把编辑好的几个字发了出去。
第30章 第 2 章
“你还真把人留下来了？”周清文上半身往背椅上一靠，十指交叉搭在腿上。
“嗯。”周念言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网页。
“也不看看是狼是狗就敢护着，别到头来反咬你一口都不知道上什么地儿去喊‘救命’。”周清文右眼角一挤，连带着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抽。
周念言用舌头卷着硬糖在嘴里溜了一圈，牙齿溢着水蜜桃味：“我养的，我活该。”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周清文翘着二郎腿的脚尖晃了一晃，“在外头有事，多靠靠家里，不说你二哥我惦记着你，就光说说你大姐，成天到晚在我耳旁‘小言’长‘小言’短地念叨，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十天半个月不着家。”
“我回来干嘛？”周念言咔吧两口把糖咬碎，又用门牙研着塑料棒上的糖渣，“白吃白喝家里的，还整天闲着在家里瞎晃悠，这不是找人嘴碎嘛。”
“你还怕人嘴碎？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屎放屁，本事没有脾气挺大，我还不知道你？”周清文翘着的双脚一个对换，让背都陷进椅子里，“你要真觉得面上过意不去，我就在我朋友那家公司里帮你寻个闲差，你挂个名头没事多往公司跑跑，到月底把薪水领了就行。”
周清文又紧接着道：“放心，人家做的是正经生意，省得你那半分钱不值又傲得要命的清高劲儿又跑出来瞎蹦跶。”
周念言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抬眼赏他一瞥：“‘面子上过意不去’？我像是那种有脸的人吗？”
周清文轻笑：“别说，你还真没有。”
周念言没搭话，拎起双肩包要往外走，周清文一把把他挂在肩上的包扯下来：“兔崽子，又要上哪儿去？我刚给你大姐打电话说你今晚留下来吃饭。”
“那是你说的。”周念言抓着背包带子把包拉了过来，扯开拉链从里头翻出一个钱夹，又把包扔回周清文身上：“包送你了。”说完两手抄进口袋里往外走。
走到院中，看到了不知是三伯二婶还是哪个沾亲带故的糟老头子搞出来的同辈，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奈何人年轻有为自食其力看不上他这样的社会渣滓人类蛀虫，转个身没搭理他，于是他变成了跟一排半死的大肚竹子点头问好。
回到车上的时候，突然想起给齐散住着的那间房子的暖气费没有缴。想摸出手机缴费，又发觉手机被他丢进了刚才的背包里。周念言把车头一掉，去了私人心理咨询室。
只要他在六点之前回去，齐散在家里多裹几床被子，冻上一两个钟头还死不了人。
车在雪地中缓缓发动，唢呐般的风声扬起满天飘洒的纸钱一样的白雪，四周一片。
周念言敲开咨询室的门，楚芹露的助手小刘正好送走一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因为他在走过玄关的时候突兀的肚子及其笨拙地挤了周念言一下，周念言特意留心多看了他两眼，结果身高相差过于悬殊，只看到了他用几缕油腻细长的头发遮掩着的光亮的头顶。
周念言把钱夹和钥匙串往桌上一扔，冲正在泡茶的楚芹露问：“他是来干嘛的？”
“不好意思，我们对客人的隐私是绝对保密的。”楚芹露回过身来温婉地笑了笑。
“那让我猜一猜，老婆出轨，小三找上门，孩子不是自己的？”
“你就不能把人往好里想。”
“都这把年纪了，除了这些问题还能有什么？要是别的灾啊病啊什么的，他早就烧香拜佛找路边的神卦半仙指点迷津去了。”
楚芹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俯身把茶搁在桌上，粉绿衬衫领口上镌着两朵牙白茉莉，一朵含一丁明黄色的香蕊。
周念言觉得，要喜欢，就一定要喜欢这样的人，干净的、清爽的，有句诗叫“空山新雨后”，楚芹露是凉秋薄雾红叶满枝头的空山中吸进的第一口空气，至于那些油头粉面搔首弄姿硬把419一夜情美化成茫茫人海中一场无法预料的邂逅的妖魔鬼怪，就让他们一起愉快地去放屁！
“最近怎么样？”楚芹露在周念言面前坐下来，让小刘给他端了杯橙汁。
“还不就是那样。”周念言平摊手掌，撑着座椅把腿往前挪了挪。
楚芹露接过小刘递过来的资料，抽开了一支中性笔的笔帽：“睡得还好吗，不会像以前那样经常失眠了吧？”
“偶尔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不过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嗯，你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楚芹露把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像茉莉叶瓣上晶莹圆润的露珠一抖，溅到周念言心尖上，“叮”地碎开。
“出去玩了那么久，在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人？”
“路上的时候没有。”周念言摸着下巴装作思考，眼神似有若无地飘到楚芹露支着笔的葱白细指上，不知怎的就联想到那双扭曲盘错有如枯枝般的手。
“在路上的时候没有，不过回来的时候倒是认识了一个。”
“什么人这么特别，值得你这样惦记？”
“也没什么特别的，”周念言说着又对自己下了否定，“不过的确是特别了一点。”
“哦？做什么的？”
“目前，大概，暂且，算是……一个厨子？”
桌上摆着的闹钟有些歪了，楚芹露伸手把它往右边移了几寸，喝口茶，把暖气调高了几个度。周念言看着她手里的遥控器一愣，一拍大腿从椅子上跳起来：“坏了，我忘了交暖气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