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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合辑(30)+番外

作者: 欺留客 阅读记录

珠子随着手臂也在动,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见,他数不清到底珠子是十一颗,还是十二颗。他松开抓着窗框的手,转而去拔出墙缝中的蜻蜓。它已经很干了,也没有被蚂蚁吃掉,这次他把它保管得非常好。他摸了摸它干枯脆弱的翅膀,把它重新插了进去。他爬下石头,摊开手,手里的玻璃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蹲下身,在枯草丛生的墙根下翻了翻,跳出来一只浑身疙瘩的癞蛤/蟆。他踢了它一脚,癞蛤/蟆怪叫一声,一跳两跳跳进了池塘里。

他不怎么开心地想,玻璃珠应该是被它吃进了肚子里,再也回不来了。

周念言又逛回那栋楼下,取了车,开车去酒吧。乐声刺耳,人声嘈杂,霓虹闪烁不定。周念言举杯,杯中的冰块在暖融融的灯光下缓缓浮动。

他又回到了丢掉那颗玻璃珠的傍晚,同样暖融融的灯光,他坐在又圆又大的餐桌上,妈妈和爸爸笑容满面。他默不作声地数了数妈妈腕上的手珠,从打了个红结的地方开始,第一,数到第十一,然后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

喝到半夜回家,齐散还在等他。

齐散把他扶到沙发上,取来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毛巾的热气覆到脸上那一刻,周念言迫切地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和谁都好。

性还不就是这么个东西,也值得那两具肉体,在他的记忆里停留了那么多年。

周念言抓住了齐散的手腕,像抓住了那掉漆的窗框。

齐散不过一愣,周念言迷离的眼睛就直直撞进了他的眼。

周念言吻了下去。

齐散攥紧了毛巾。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

齐散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像周念言的童年,他用大头针穿过蝴蝶的腹部,把它钉在墙上,纸上,书本上。蝴蝶剧烈地抖动着翅膀,垂死挣扎,黑色的粉末簌簌而落。

耳边是雨声,是十一颗翡翠珠子掉到了地上。

醒来时房间里只有周念言一个人,他的灰黑色内裤扔在了地板上。

周念言坐起身,半盖着被子,在床上发呆。

十点四十三分,齐散来叫他吃早餐。

“起了?”齐散站在房门口说,“粥煮好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过来。”周念言冲他招了招手。

齐散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蹲在他床前。周念言伸手往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烫的。

“不再睡会儿吗?”周念言问。

“先吃饭吧。”齐散说。

“再睡一会儿。”

“都饿了那么久了,吃点东西垫垫。”

算了。周念言想。

“你回来睡觉,我去吃饭。”

齐散点了点头,应该也确实是累了,甩了鞋掀开被子就一头栽倒在周念言床上。

反倒是周念言被他这么一睡弄得呆愣了片刻,他原以为齐散会回自己的房间睡,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睡就随他。

周念言从床上下来,下身还光溜溜地遛着鸟。他翻出一件干净的内裤套上,又提着地上脏的那件去了洗漱间。

一个澡洗了半个多小时,周念言也没怎么仔细洗,他举着花洒发了十来分钟的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平时屁大点的事他都能揪着细枝末节分析上半天,一遇到什么正事他反而什么都不想做,就这么眼神涣散地望着某个东西,一只鞋、一个遥控器、或者一个水龙头,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吃碗粥搅得米都成了水,周念言也没什么胃口再吃下去。齐散还在睡,烧也没退。家里的消炎药都是齐散手伤那会儿从医院带来的,周念言没胆子给他乱吃,下楼到诊所买了些药,齐散半睁着眼睛起身吃了两颗,水都没喝一口便又睡了过去。

周念言坐在床沿,本想守着齐散,谁知道才歪了个脖子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两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最先醒来的还是齐散。

等到周念言彻底肯从床上挪下步子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齐散正在把盒饭里的饭菜倒进碟子里。

“来不及做饭了,就去外边买了一些。味道还不错,将就着吃一晚吧。”齐散解释道。

“你的饭我都吃了那么久,还有什么不能将就?”周念言回侃了一句,却并不觉得轻松。

该挑明的还是得挑明,越回避,越暧昧,拖的时间一长,再说时都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烧退了吧?”

“早退了。”

“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都挺好的。”

“那你……”

“我什么?诶,我呸!炒个牛肉放多少辣椒啊。”

周念言说一句,齐散给打回来一句。他算是明白了,齐散胆子贼小。

事情摊不到自己头上,所有嘴上的“感同身受”都是隔靴挠痒。

周念言隔着靴,要挠的却是齐散的痛处。

“齐散,”周念言止住了齐散收拾碗筷的动作,“碗放着明天再洗吧。”

“那也得先泡上。”

“别泡了,放着吧,先来聊两句话。”周念言指了指阳台。

齐散点头,却先转身洗了个手,

周念言掏出打火机,又想点上两根烟。迟疑片刻,打火机火光一闪,又被他收进口袋里。没了烟,表情容易看得清。

齐散洗完手,披了件大衣,也跟了出来。冰天雪地,两人都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到阳台上受冻。

周念言踢着栏杆上凝着的冰,抬头看了齐散一眼。齐散没在看他,半张脸别过去,收进阴影里,目光放得挺远,不知道在看哪里。

“已经没什么事了吧?”周念言问来问去都是这几句话,他也不是真的怎么上心,只是不知道除了这些话还能问什么。

“嗯。”齐散坑了声,挺细微的声音。

“没事了我也就摊开说,”周念言一脚踢碎了一块冰,他还穿着棉拖鞋,碎冰在上面一点点化开,深棕色绒毛被沾湿了一小片。

“昨晚的事,是我冲动了,真是对不住。”周念言把手伸进口袋里,拇指反复撬着火机盖。

“没,也就这么回事。”齐散轻描淡写,似乎是想把这页揭过去。

周念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听齐散的话,不过是随便打了一炮这类简单的事,但对象是同在一间屋子的过了那么久的人,周念言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别扭。

“你不介意就行。”反正被上的也不是他。

“嗯。”

齐散又应了一声。

周念言发觉自己有点受不了齐散这种仅从鼻间发出的回答,非常轻,非常小,像捂在手心里的一口气,十指一摊,它就化了。

他开始回想,自己当初为什么非得把齐散弄回来,又是改名又是同居,齐散惹上的李拐子还是一条疯狗,到周家犯了好一阵子狂,给他二哥惹来了一串麻烦事。

周念言的眼睛看向齐散的左胸口。昨天一整夜,耳边除了雨声,还有他的心脏,在强而有力地跳动,像四肢健壮修长的羚羊在高原上跳跃,像一个坚硬的匣子里装了一团红火,火焰生生不息。

周念言的思想一度消极,他向来认为死生没什么区别,活着的时候日子永远在重复,死后的时间永远在静止,一切都是永恒的、不可更变的绝对静止。

齐散算是他见到过的活得比较又意思的人,拼着断肢残腿的代价续回一条命,活法却一点儿也不认真,每天都像在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他和周念言相通相似,却又截然相反。

“那行吧。”周念言忍不住掏出打火机。一抹火光在指尖跃起,把他的脸剪成一幅残缺不全的浓艳的油画。

“往后呢?你是留在这里,还是会周家老宅?”

两人裹着被单这么一滚,朋友那根线早被扯断了,何况齐散还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哪怕齐散心再大,周念言也不觉得他的心能大到两人退回朋友关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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