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13)

顾湛清了清嗓子，想要好好地表现一番。没想到第一个单词就卡在喉咙口，怎样都说不出。越是没法说出，他脑子里那些不好的画面就越堆越多，怎样都搜索不到有关于这个单词的一切信息——这个单词周慕真肯定讲解过。

见到顾湛把头埋在书后越埋越深，周慕真叹了口气，“坐下吧。”转而看向班中英语不错的一个小家伙，“叶雯君，你来念一下。”

叶雯君是英语课代表，平时最喜欢缠着周慕真扯这扯那的，每次上课她都会跟在周慕真身后，一道从办公室里出来；每次下课也是这样，就算没有要收上去的作业，叶雯君也跟个鼻涕虫一样，黏着周慕真不放。

顾湛对其嗤之以鼻了一番，倒也竖起耳朵听起来，连忙在课本上标上不会读的单词的中文谐音。这个方法其实很偏门，很容易跑远，但是对于顾湛这样的英语白痴而言，却是非常有用的。到目前为止，他所有会读的复杂的英语单词全是靠这样记住的——最主要的是，有些谐音很搞笑，这就给他加深了印象的机会。

不过周慕真一直都不太赞成他这样做，反而是一直跟他复习音标，希望能通过那种鬼画符一般的东西来知道单词怎么读。

埋在书后的脸，偷偷探出了一双眼睛。他偷偷地看着正满意地听着叶雯君朗读课文的周慕真。这一刻，顾湛十分希望，这样满意的表情是给他的。他有些不开心的撇撇嘴，他总有办法让周慕真重新开启课后补课的。

顾湛的动作鬼鬼祟祟的，周慕真不注意到都没有办法。他分了些神去看顾湛，他分明看到对方眼睛里闪过的光芒，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小算盘。只要别是拿别人的情书放在自己桌上，都行。

“好的，谢谢叶雯君同学，读得相当流利。”周慕真适当地给予赞许的目光，便开始细心的讲解刚才叶雯君朗诵的那个段落。

对于周慕真而言，上课是一件可以让时间过得飞快的事情，这也是他所希望的。一转眼下了课，叶雯君拿着一本翻译的本子跑了过来，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周慕真。周慕真点了点头，便让叶雯君跟自己一块儿去办公室。

其实周慕真可以在教室内完成叶雯君的回答，但是他害怕打扰到孩子们本该欢乐的课余时间，所以就决定识相地离开。

殊不知不想他离开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他却慢慢地在他的视线中走远。

第23章 23 一眼识破

所处之地一片沉默。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老师。周慕真沉默地看着平摊在他面前的试卷，大概十几秒后，他脱下自己的眼镜扔在桌上，一手捏着自己双眼之间的晴明穴。

顾湛暗暗观察着周慕真的动作，身体不由自主的前倾。随后对方转过头来，他一个激灵将身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办公室窗台上挂着的那几盆叶片发焦的吊兰。

“你给我看这个的用意是什么？”周慕真戴上眼镜，回头前后翻了翻卷子，声音又一次褪去一如既往的温和，“或者说，你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如果可以的话，顾湛此时愿意把周慕真比作千年雪山上的一汪雪水，冰冷，清冽，即便他曾经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周慕真，但这样的周慕真还是令他有些不太习惯。

面对这样的周慕真，顾湛根本没有什么优势。他支支吾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双手在背后互绞着。

似是不耐烦，周慕真敲了一下桌子，想要让顾湛的注意力集中点儿。他说道：“说话。”

顾湛看向试卷，满目的红色大叉，这是他特意“努力”得来的。24道选择题，没有一题幸免。

“老师，你看我错这么多，是不是该给我补补课？”顾湛没有觉得自己的脸挂不下来，反而还有一股子自豪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理所当然的提出了要求。

周慕真的神情很冷淡，他将试卷叠了起来。见到顾湛作出这么幼稚的行为，他是有一些失望的。他认为至少顾湛的傲气能使他在脱离自己的情况下更加奋发，看来是自己看错人了？

全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胡乱填的，也不可能一题正确的都没有。这显然是对方故意制造出来的，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假象。他早该想到的，就顾湛这脑瓜子，有时候就跟没有一样。

他试卷塞回顾湛手中，并站起了身，拎上了自己的包。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小九九，但是你这招在我这里行不通。”周慕真俯视着顾湛，“补课应该给予真正有需要的人，而不是你。”

顾湛怔怔地拿着卷子，看着周慕真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不由自主地喊道：“那叶雯君呢？她不也是经常缠着你问问题吗！”

对方转过头来，回答道：“至少叶雯君的学习情况是真实的。还有，记得关门。”

话音刚落，周慕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顾湛此时才感受到一股莫大的耻辱感，他孤零零地站在办公室里，窗外黄昏越过窗的框架照射进来，把顾湛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他总觉得周慕真好像对他特别严厉，周慕真所能轻易地给别人的东西，总是对他十分吝啬。

颓丧的情绪如同涨潮，汹涌而至。顾湛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试卷，无意识之中，将试卷掐出了指头的凹陷。大脑来不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进行，顾湛拾起地上的自己的书包，背上了一个一个肩带就往外冲去，出门时还不忘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上。巨大的砰响声在空荡地走廊里回响，久久没有散去。

此时的顾湛已经完全把顾女士所说的话全都抛到脑后了，他迈动许久没有跑步的双腿，尽着他最快的速度向校门外冲去，只是希望可以再快一点点见到周慕真。

他忽略了自己躁动的心跳，紊乱的呼吸，忘记了打车的存在，无视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的心里只有一条地址和一个人，所以他才会这么不顾一切地跑着，想要追赶上那个早走的人。他几乎感受不到疲惫，所有的只是酣畅淋漓而已。

距离周慕真家还有一条马路的时候，顾湛瞥见周慕真从街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些东西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湛躲进了沿街的电话亭中。等到周慕真完全转身，并且没机会再看见他的时候，顾湛才从电话亭里出了来。

他一边自嘲着自己就像一个认准目标下手的小偷，一边不紧不慢地在周慕真背后跟着。

可是跟到了家门口，顾湛又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了。他有点害怕周慕真会像上次那样把他说一顿，让他无地自容。可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毕竟顾女士说过，使用一些小伎俩也无伤大雅。

顾湛举起捏成拳的手，试图想要接近铁制的防盗门。三两秒过去，他还是只处于在接近的过程中，迟迟没有将拳头落下去。

收回拳头，顾湛干脆依靠着门蹲了下来。他双手抱着膝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他几乎已经料想到周慕真打开门时候的表情了，肯定是惊讶中带着一丝愤怒，眉毛会微微挑起，眉心会有一个小结，嘴角肯定是下垂的。

瞧，自己凭着一股子气跑来这儿，却一点计划都没有。顾女士也没有教过他该怎么不意气用事，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但此刻也不想回家，只想静静地待在周慕真家门口。

只是他没想到，一会儿之后，身后的门动了动，抵住了他的后背。

第24章 24 不合理的失控

又失控了，周慕真坐在床上，柔软的床垫令他深陷其中。他刚刚从冰箱里拿出了几听啤酒摆在床旁边的小桌上，冰冷的铝罐接触到比冷冻柜温度高一些的空气之后，几滴水珠顺着啤酒罐的边缘滑了下来，在桌上积成一滩小水洼。

回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自己对顾湛说的话，周慕真不禁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不应该是这样的对话的。至少应该是温和的，像一个老师那样。自己刚才那样明显就只是在一味地将顾湛打入谷底而已，虽然顾湛故意填错答案的事确实令他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