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礁(18)

他抱着瓜，走到卖瓜的大汉面前问道：“这瓜甜吗？”

“管甜管甜！正宗南汇8424西瓜，不甜不要钱！”大汉停下手中搬运西瓜的动作，用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他指了指周慕真手里的瓜，嚷嚷着，“小哥你放心买！”

周慕真掂了掂手上瓜的分量，也是挺足的，他笑着对大汉说道：“帮我称一下吧，谢谢。”

“好嘞！”大汉接过周慕真手里的瓜，放在秤过了一下，紧接着，他从桌旁撕下一个红色塑料袋给西瓜装了起来，“25.8！看你面生给你个优惠，20给你了！”

接过大汉手里的红色塑料袋，周慕真笑嘻嘻地回应道：“谢谢，谢谢！帮大忙了！”

“不打紧不打紧，好吃再来啊！”

经不住大汉的热情，周慕真又被送了两个小香瓜，这样一来，两只手都满了，也不好再去买菜。他叹了口气，打算先回家把瓜放好再说。

和看房人约定的是下午一点，自己还有很充裕的时间准备一切。

第31章 31 相见2.0

顾湛烦躁的看着路口的红灯，这已经是他堵在路上的第五个红灯了。他也十分搞不懂，明明是工作日的中午，怎么还是会有这么多车开在路上？！如果不是因为市区禁止鸣笛，他可能早就不耐烦地狂按喇叭了。倒也不是想催前面的人，顶多就是发泄一下自己郁闷的心情。

车是顾女士早就给顾湛准备好的，不过本来是打算等他考完国内的驾照之后再给他开的。顾湛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车顶可以塞下一张驾照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不过自己在国外的时候也开过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其实顾湛完全可以乘地铁去，不过考虑到别墅区可能在交通不太便利的地方，天气又太热，他又不想顶着个大太阳的。所以顾湛还特意回了一趟顾女士在上海的房子，把车给偷开了出来。

红灯闪烁了几下之后，终于跳到了绿色。开过一段繁华的路段，接下来的路线终于因为身旁的环境越发的复古而变得轻松畅快——路上几乎没有一辆车，街道两旁复古洋房静静地待在那儿，蝉鸣有节奏地起伏着。

到了目的地，顾湛看着面前别具一格的小洋房，心里头满意的很。至少花园里的那棵树他就很喜欢，包括树枝上挂着的那个轮胎秋千。

下了车后，顾湛小走几步便到了门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门旁有个小小的门铃，不过它已经掩藏在了布满墙面的爬山虎背后，已经没法再按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早很多，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对方……？

就在他心下一顿盘算打算回到车上等到一点的再敲门的时候，面前的门传来了扭动门把手的声音。顾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就在他考虑要不要马上跑回车上躲起来的时候，门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打开了。

门后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瘦瘦高高的，清爽的短发，发梢刚好可以刺到一些光滑的脖颈，他穿着一件非常干净的素色T恤和一条黑色长裤，脚上趿着一双正合脚的夹脚拖鞋，一只手里抱着一个砖红色的花盆，而另一只手则还停留在刚拧开的门锁上。

顾湛无法得知对方看到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阳光恰好照射在对方的银色细框眼镜的镜片上，反射出的彩虹光束完全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唯一可以判定对方的惊讶的，是对方骤然停止的动作。

这一幕太过眼熟，就好像两年前，在自己记忆断层之前。自己蹲在对方的门口，埋头做着卷子想要博取对方的好感，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打断，并且收获了对方真实的漠不关心。

一股子复杂的情绪从心底升了起来，一边是自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周慕真的心情，一边是认清对方并不喜欢自己的事实，两股情绪相互绞在一起，顾湛的脑袋乱糟糟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拿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周慕真。

终于，周慕真在顾湛的注视之下终于动了半分，这一动，使得他的眼镜变得清晰起来。顾湛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神情，可是他却有些读不懂那双眼睛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顾湛在那双眼睛中微微地感受到了一丝悲伤。他想撤回刚才往后退的那几步，可他的双腿却如同灌铅，无法移动半分。不仅是腿，他甚至连一开始准备好的，打算跟房东说的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你是那个来看房的人？”最终还是周慕真开了口，就像过去那样，总是他先开的口。

顾湛点了点头。

“那你先进去坐着吧。”周慕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指了指自己怀中的花盆，“我把这个放好了就来。”

说完，周慕真走了出来，把门开得大了些。

是啊，他们已经不再是师生关系了。顾湛心想，周慕真连最后对自己温柔的理由也没有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看见玄关处摆放着一个木质的鞋架，架上井然有序地放着几双鞋。顾湛脱了鞋，乖乖地也将自己的鞋子与周慕真的鞋子一起摆放，然后换上了门头为自己准备好的拖鞋。

出了玄关便是偌大的客厅，客厅的装潢很简单，甚至有一些年代感，却让顾湛有一种很温和的感觉，茶几上摆着几片切好的西瓜。顾湛猜想那可能是周慕真准备给“房客”的，虽然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的确是来看房子的人，可顾湛总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吃这几块西瓜的。就连自己该坐在哪，他都不知道。

他便只好在客厅这样有限的空间里乱逛，电视机旁的搁板上层层叠叠堆着古典乐的CD唱片，在这之上是一些看起来还没整理过的乐谱，再往上他曾经见过的一个木质相框摆在那儿。突然间，顾湛很想再看一眼那张照片。

那是顾湛有些够不到的地方——对于周慕真而言也有些高了——他垫着脚尖，尽力用指尖去触摸到那一方温和的木质相框。

“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顾湛一跳，努力够到相框的边角直接被他用力的带了下来。来不及去接，相框应声落地，玻璃夹层与地面相撞发出清晰而刺激的响声，随后是零零落落的玻璃制品碎了一地的声音。

顾湛呆愣着看着身后的周慕真，他的指尖发抖，急忙蹲下身子用手去拾那些零散的碎片。他无意间扫过躺在地上的相框，照片上有了一些玻璃的划痕，他更慌张了起来，责怪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周慕真没有站在原地很久，他在顾湛蹲下来的那一瞬间就跑了过来，他一只手按住顾湛忙于捡碎片的手，慢慢说道：“我来，你去沙发上坐着，吃点西瓜。”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发生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后他便不再理睬顾湛，拿起已经失去玻璃夹层的相框抖了抖，将上面残留的玻璃碎片抖在了地面上，然后从楼梯间的小屋子里拿出了扫帚和簸箕。一下一下的扫了起来。

令顾湛贪恋的是周慕真刚才按住自己手时停留在其上的温度。是在夏日里珍贵的冰凉。很久没有在脑海中出现过的那个梦又一度在顾湛的脑中开始闪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的，他拿了一片瓜，稍稍咬了一口，汁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滴着，滴到他白色的T恤上，洇出一块红色的斑点。

瓜很甜。

他回头看向扫地的周慕真，他此时蹲在地上，处理那些太过于小以至于没法扫起来的碎片。领口荡在空中，从那衣领与空气的间隙中，他看见属于周慕真的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周老师，你要出租几间屋子？”顾湛微微眯起双眼，嘴唇不受大脑控制地一张一合着。

“五间。”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顾湛对他的称呼，而是依旧低着头捡着碎片。

“我全租了。”顾湛站起身，他又慢慢走回周慕真身旁，然后蹲到了他的身边，侧着头，看着对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