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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大院+警卫连(165)


后来,他又跟我说了很多。
他舍不得自己带出的兵,也想到将来自己的去留。他想一直留在部队,将来如果有一天脱下军装,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回到一个老百姓。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四海为家,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也许明天一个调令,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警备区,离开这个城市。
他烟雾后的眼睛里,有无奈和迷茫。铁打的营盘,他何尝不也是一滴流水,一个军人,就要随时准备着离别。
我问他,等我退伍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这么难过,他揉揉我的脑袋说:“所以要你好好干,争取留下来,我想多留你几年。”
我说如果我留不下来,退伍了怎么办。他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挑一样带走。我说,我想把你带走行不行?
杨东辉笑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站起来说:“有本事就带!”
他蹦跳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冲障,像离弦的箭,400米的障碍在他身下像玩儿一样。难过了,心里有事儿过不去了,就去跑障碍!这是他以前教我们的。
冲回来的时候,他两手一撑腾空一跃,就坐到了水平梯上。然后他就坐在高高的水平梯上,停在了那里。他的胸口起伏,热气随着他的呼吸呼出,他低头叫我回去,要熄灯了。
“你呢?”
“跑热了,再坐一会儿。”他说。
我仰头看他,他孤独地坐在上面,两条长腿挂在水平梯的两边,黑色的剪影映照着清冷的月光。
我双臂一撑,也跳坐了上去,坐在他背后。他回头看我,我说排长,我陪陪你。
他半开玩笑地说,等我从这走的时候,你能有这份心来送我就行了。
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我。
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走,在我还没有退伍前就先离开这里,会是什么情形。我从来都没想过如果这里没有他会怎样,我不敢想。可这就是现实,不知什么时候的一纸调令,就能让他和我天南地北,远隔万里。
我的身上发冷,心比这冻僵的空气更冷。
我低声说:“排长,我冷。”
他赶我回去,我不肯,他低头解他的棉衣要脱给我,解开了两个扣子,就被我从背后抱住了。
他的后背有些僵硬。
我抱着他,轻声说:“排长,别脱,让我靠一会儿就暖和了。就靠一会儿。”
他没再抗拒,我见他不再动,把抱着他的手臂收了回来。我不会再轻易冒犯他,破坏这段日子好不容易换回的亲近。
我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背结实,宽阔,温暖。脖颈间传来他的热气,一点点化去我心中的冰冻。
我轻轻吻着他的后背,隔着厚厚的冬季迷彩,他不会发觉。如果我的嘴唇拥有穿透的力量,他是否能感到那里的炽热?
我轻喊:“排长。”
他没回头,恩了一声。
“以后别一个人抽闷烟了。想抽的时候,我陪你。”
如果有人在这时候经过,他会看到高高的水平梯上,两个依靠的军人,在月光下的剪影。如果月光有魔力,给了他们永远不再离别的梦境,互相温暖,留在这一年的冬天。

第25章

老兵退伍以后,新兵还没下连,我们的站哨任务一下重了起来。尤其是夜哨,从每四天轮一次到每两天都轮,在这隆冬腊月真有点受不了。这个城市虽然没有我老家冷,但是潮湿的阴冷渗入骨头,军大衣也抵挡不住这种阴寒。那段时间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值巡逻哨,好歹可以不断走动,把身上走暖和点,站桩一样的大门岗,实在是一种酷刑。
我们排的值哨表是杨东辉排的,听说私下里找他求情调整哨点的人不少,都被杨东辉挡了回去。尽管连里都知道我是他偏爱的兵,背后的议论和小话也没少说,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们问心无愧。杨东辉从来没有在公事上对我有任何特殊照顾,相反,更加严格。当然,我也不需要他的特殊照顾。我的哨点按班次排,排到我就是我,都是凌晨2-4的门岗。站过这班哨的弟兄就知道,这是夜哨最痛苦的一班岗,人的生理在这个时段是最困倦最麻木的。这个哨点是让我站得痛苦不堪,但是也磨练了我的意志和毅力,这在日后是我的财富。
站了几天夜哨,我就在宿舍里发现了一个袋子,就放在我的储物柜里,打开里面是一副崭新的护膝和一副棉绒的厚袜套。
“排长刚才来过,他放在里头的。”同班的战友告诉我。
当晚的夜哨,依然那么寒冷刺骨,刀子一样的冷风往我的脖颈里灌,我的脚却暖烘烘的像点着火,全身都有了热气,外面的冰天雪地,都侵蚀不了我热乎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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