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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听诊器(124)

推轮椅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藕粉色大衣。

这女人迤迤然逆光而行,耳坠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舒秦走着走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这行人径直到她面前,停了下来:“舒小姐,你好。”

开口的是一个梳着背头的中年人。

舒秦错愕地看着对方,这人站在轮椅后面,微胖身材,穿一身厚呢西装。

女人黑色披肩长发,身材窈窕,单从背后看,会误以为她只有二三十岁,但是打了照面才看得出,尽管精心保养,这女人眼角和嘴角早有了岁月的痕迹,看着至少有四十五六岁了。

再看轮椅上的男人,年龄介乎五十到六十之间,身材高大,眉目也俊朗。重病使得这人脸庞极其憔悴,但轮廓依稀有种熟悉感。

舒秦轮流打量这几个人,表面上还算平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就听刚才的中年人说:“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我们没打招呼就来跟舒小姐晤面,还请舒小姐别见怪。”

他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舒秦:“在下姓陈,这两位,是禹先生禹太太。”

舒秦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意识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几秒,略一迟疑,从对方手里接过。

字体在眼前跳跃,头衔是某跨国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舒秦不知道自己脸色发白,只知道心里泛起轻微的不适感,到底找过来了,还是以这种不告而来的方式,连她都会受到这样的冲击,难以想象禹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轮椅上的男人靠着椅背静静看舒秦几秒,开口了:“我是禹明的父亲,禹学钧。”

他有点恹恹的,因为身体缘故无法像正常社交场合那样主动跟舒秦握手,只能稍稍欠身。都病成这样了,还能看出往日精明强干的那种风度。

在他自我介绍时,那个女人安安静静待在一边,很识趣没开口。

舒秦避免让自己端详那个女人,却无法不看禹明父亲,这回看得仔细,才发现父子俩只是轮廓有点相似,就五官而言,禹明显然更像卢教授。

她沉浸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久久没接话,禹学钧并不介意,做了个抬手的姿势。

陈先生取出一个礼盒,笑着说:“禹先生听说舒小姐是禹明的女朋友,特地给舒小姐带了一份见面礼,长辈的一点心意,还请舒小姐笑纳。”

说着将礼物送到舒秦面前。

舒秦这才回过神,没接,淡淡说:“谢谢禹叔叔,不过我想不用了,不知您专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禹学钧端详舒秦,毕竟太年纪,礼貌归礼貌,这孩子没能掩藏眼里的抵触情绪,他没强迫舒秦接受这份礼物,微微点头:“可以叫你舒秦吗?”

舒秦抿了抿嘴。

禹学钧微提嘴角:“来得冒昧,禹叔叔再次向你表示歉意。“礼堂涨潮般涌起掌声,禹学钧的注意力被这动静所牵引,忘了往下说。

按照流程,可能是某位重要人物要上台致辞了,科技进步奖不仅是济仁内部的比赛,市领导和卫生系统的领导也会参与评选。

禹学钧侧头听了一会,有些失神:“这些年我虽然人在美国,但是无时无刻不关注禹明,现在亲眼看到他出落得如此出色,我这做父亲的感到很欣慰。”

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舒秦目光一抬,那女人像是想起了自己车祸的儿子,抚着手臂快步走到一边,望着窗外,神情凄楚。

舒秦脑海里浮现卢教授的模样,跟这个头娇小的女人比起来,卢教授更高挑也更有风度。

禹学钧:“我知道禹明今晚会参加比赛,为了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特意挑这个时候来找你。”

舒秦一愕,难怪来得这么巧,看来他们早就做过调查,知道禹明这几天总和她在一起。

“我不太清楚你们学校的事。”禹学钧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这种比赛在你们济仁系统是不是很有影响力?”

舒秦不得不承认禹明的父亲很擅长找切入点,点点头:“对。”

“禹明做的什么课题?”

“癌痛相关。”

禹学钧突然咳嗽起来,一咳嗽就愈发显得精神不济。那女人吃了一惊,忙又“哒哒哒”走回来,弯下腰,替禹学钧拉高毛毯,动作轻柔又富有耐心。

禹学钧摆摆手,歪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喘息。

舒秦这才注意到禹学钧的手臂上还留着化疗专用留置针,他状态很不好,才说了几句就开始了漫长的休息。

陈律师适时插话:“舒小姐,想必你也都看到了,禹先生现在身体状况很不理想,我们这次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年因为种种原因,禹先生没能将禹明带在身边抚养,但是禹先生这些年从未放弃过跟禹明修复父子关系,刚出国那几年,他几回要将禹明办到美国去,可惜禹明对他父亲的误会太深,不论谁劝说都不肯接纳这建议。

“禹先生考虑到禹明年纪还小,紧张的家庭氛围也许会对禹明的成长带来更不利的影响,于是,权衡再三,只得暂时放弃了这打算,但是禹先生没有一天不关注禹明的动态。”

他说着,将手中的透明文件夹举了起来:“舒小姐你看,这是禹明高中时的成绩单,禹先生因为想念儿子,把这些成绩单悉心保存了这么多年。”

舒秦看着文件夹里的那叠东西,顶上一层的确是本市某高中某班级的成绩单。

陈律师举着这东西走到她面前,她出于礼貌只得接过,不小心瞥见对面女人大衣上闪耀的钻石胸针,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尖锐地抽痛,保存得再不错又如何,禹明父亲这么多年没有回国找过儿子也是事实。在他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际,禹明也许正被无边的孤独感所吞噬。

要不是对父亲的恨意太强烈,禹明也不会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禹先生虽然不在国内,但时刻准备提供做父亲所能提供的帮助,这些年禹明的一举一动,包括当初高考填报志愿,毕业顺利留校,乃至在一院附近置业,禹先生都一清二楚,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就是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最难修复的也是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可是血浓于水,哪怕相距再远,做父母的怎能割舍掉对孩子的牵挂。”陈律师叹口气,“舒小姐,说起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我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再难解的结也有解开的一天,禹明现在是济仁出类拔萃的医生,他每天在临床看这么多病人,我想他早就想通了一些事,所以我们这次来是想拜托舒小姐一件事,请你说服禹明见禹先生一面,禹明误会了他父亲这么多年,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时候放下成见了,时间和地点可以由禹明来安排,最好能彻底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

禹学钧休息得差不多了,一言不发望着舒秦,虚弱却强势。

刚才的话里,没有一个字提到卢教授。

舒秦咬了咬唇,将文件夹交还给陈律师,冲禹学钧鞠了个躬:“禹叔叔,我很同情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我没办法做你们父子之间的调解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您向禹明转达您的要求。”

她没看那个女人,静静望着禹学钧:“您是病人,按理说我应该体恤您的情绪,但是我想说,禹明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我很爱禹明,想好好守护他,也请您,体谅他的感受。”

禹学钧一动没动,那个女人倒是轻咳一声。

这时礼堂里又传来掌声,舒秦笑笑:“禹叔叔,这次比赛对禹明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您没有别的话,我想我得进去了。”

说完就将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匆匆回到礼堂。找到座位坐下,她太阳穴还突突直跳,太多情绪叫嚣着挤在胸口,让心脏胀要炸开,她看着讲台,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

吴墨他们低声问她:“舒秦,要不要喝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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