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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犬(106)+番外

山石不算多,只是又重又沉,云四和远方搬了没多久,终是瞧见一滩黏稠的血迹,紧接着是半截血肉模糊的手臂,手臂边散落着沾满灰尘的纸包。

直至此刻三少爷才有反应,他捂着头撕心裂肺地尖叫,丢了猫直挺挺地跪在纸包前哭嚎。

那是林海上山前留下的松子糖。

陈轩颤颤巍巍地伸手,拾起一颗沾满灰尘的糖塞进嘴里,只舔一下便浑身痉挛,蜷缩着倒在地上,苍白的指尖试探地捧那只被砸烂的手,刚触碰到就哆嗦起来。

“冰的……”三少爷疯了,“远方,云四,我相公的手冰了……”

第八十九章 燕窝

“怎么办啊……”陈轩疯疯癫癫地搬起石头,拽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惊慌失措,“林海……林海你的手冰了!”

远方和云四面面相觑,倒是想起来拉住陈轩,可他们哪里拉得住,最后三人一起把石块推开,露出残缺的尸体,远方都不忍看。三少爷却看得认真,看得仔细,每一寸被砸烂的血肉都看进心里。

“他不是我相公。”陈轩后退一步,边说边摇头,“我相公说去给我买松子糖,说晚上回家陪我,还说要再娶我一次……这怎么可能是我相公呢?”三少爷说着就往前走,走过尸体,忽而猛地冲向搬开的石块。

林海站在山头心一下子空了,万箭穿心般的痛处瞬间爆发。

陈轩要陪他一起死,根本没犹豫。

远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陈轩的衣摆,奈何三少爷求死的心太强,虽有阻拦,额角依旧撞得鲜血如注,倒在地上望着尸体无声流泪。

山间的风在哭嚎,林海躲在山崖上的树后捂着心口喘息,他不敢再看陈三少,不敢想陈轩到底有多绝望,更不敢猜测看见休书以后的阔少爷会如何。林海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决绝,第一次怀疑计划是否太过偏激。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远方和云四把陈轩扶起来,这人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不肯走,最后硬是叫下人把“林海”裹起来给自己抱着,才一步一踉跄地上车。

“我带你回家。”三少爷的泪啪嗒啪嗒掉在衣服上,“枇杷膏还没喝呢。”

猫仔忽然咬住阔少爷的裤管,喵喵地哀嚎。

“你做什么?”陈轩低下头,“我要带相公回家。”

猫仔不肯走,急得拿爪子刨地。

“你想走了?”三少爷会错了意,轻声感慨,“你们都不要我了。”说完枯站片刻,泪如雨下。

“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远方生怕陈轩哭晕在荒郊野岭,拉着抹眼泪的云四咬牙商量着把三少爷送回家,再者行长的死讯也要传达回去,毕竟分会在南京城的生意不能丢。

“都是行长的心血。”远方哑着嗓子道,“如今只剩三少爷一人撑着,咱们得帮忙!”

“如何帮!”云四哭着问,“行长没了,那三少爷定是要回陈记去,他一回去谁还会帮我们?”

远方急红了眼,扯着云四逼问:“你看不出来三少爷对行长用心?如今行长没了,那分会就由三少爷打理。”下人喘了口气,又道,“行长生前曾经想到过若是自己出事,三少爷被陈记接回去的情况,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什么?”云四已经糊涂了。

“他写了休书。”远方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这样一来三少爷不是男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陈振兴的家产,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分会的生意。”

“那现在……”云四似懂非懂,“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带三少爷回去!”远方恨铁不成钢地冲上车,递帕子给陈轩擦额头上的血,可陈三少不理不睬,只低头瞧着那张被砸得看不出人形的脸默默流泪。

远方只得转身开车,却听见后座陈轩哭哭啼啼的呢喃。

“相公我受伤了。”

“头好痛。”

“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

林海葬身石堆的消息没过半天就传遍了南京城,世人皆是唏嘘不已,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叹息无奈的。

人各自有命,再精于算计也难逃一死。

而分会的公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当日回来后,远方费劲心思也没能让陈轩松开尸体,最后实在没办法,让云四把人敲晕了才罢休。陈三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发起高烧,躺在床上哭着喊林海的名字,喊完又道“相公”,喝了几罐汤药都不见好,最后瘦回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病歪歪地倚着床目光空洞。

猫仔被云四抱回了公馆,已经学会了走路,一直蹲在床边对陈轩喵喵叫,三少爷却不让它上床。

“相公说了,我只能和他睡。”陈轩说得认真,用手指头把抓着被角的小猫推开。

远方犹豫几日都没敢拿休书,直到头七,要下葬了,他才战战兢兢地把林海先前写的休书从盒子里取出交给陈三少。

这日气温骤降,陈轩站在灵堂前烧纸钱,身上穿得还是年节时林海特意做的新衣,臂膀上绑了一块白绫,面上空白一片,眼里全是死气。远方竟不敢上前,只觉如今的三少爷变了个人,连他都不敢靠近。

“什么事?”陈轩却先一步回头,将纸钱塞入铁盆,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远方身边走。

“三……三少爷……”下人磕磕巴巴地说,“行长……行长留给您的。”

陈三少脸上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涌起零星的红潮,急切地伸手抢过远方手里的信,拆开前按在心口宝贝似的抚摸。然而三少爷脸上的血色在瞧见信的内容以后消散殆尽,远方不忍离去,小心翼翼地随着陈轩走进灵堂,只见他攥着休书往火盆里砸,可手刚落下就忍不住抬起。

“明明你都不要我了,我却……我却舍不得!”三少爷噗通一声跪在棺木前,“你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就一纸休书……我……我怎么舍得……”

“你给我的……我什么都舍不得丢啊……”陈轩痛哭出声,将信按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哀嚎,“哪怕是休书,我也……我也留着……”说完身形摇晃,直挺挺地对着地面载倒。

原是风寒没好又急怒攻心昏厥了。

远方连忙喊着旁人帮忙抬三少爷,又慌慌张张地唤郎中来瞧,倒忘了下葬的事,还是陈轩半夜惊醒,光着脚往灵堂跑,谁也拦不住,只痴痴道:“我相公回来了……我相公今晚回来了……”继而站在梧桐树下呆愣愣地笑,仿佛瞧见林海的模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还伸开了双臂直直地走到院中的池塘边,一头栽了进去。

噗通一声水声,众人齐齐呆住,竟等着池面的涟漪淡去才想起救人,陈轩却已冻僵,连夜送去医院抢救才保住半条命,醒来人彻底变了,见谁都冷冷的,唯独对着那只猫仔会稍显正常。

然而对猫仔说的话却怪异万分,远方时常听见三少爷笑嘻嘻地对猫咪道:“我没有相公了。”说完嘴角翘起,泪却扑簌簌地落个没完。

陈记听闻林海的死讯,派人前来悼念,旁敲侧击地询问他身亡的细节,也遣人偷偷摸摸地绕着山崖调查,最后确认无误以后便正大光明地来分会要人,打得是接三少爷回去认祖归宗的旗号。

当日陈轩抱着猫在分会的正厅接待陈记来的伙计,安安静静地坐着,等伙计说明来意,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那上面正是陈振兴将他从族谱中除名的声明。

“陈记没有三少爷。”陈轩用手指挠猫咪的后颈,语气冷然,“我是林海的男妻。”

“可林行长已经……”

伙计还没说出“死”这个字,三少爷就抬起了眼,阴沉沉地盯过去,愣是把对方吓住,握着茶碗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茶。

灵堂的布置还没撤去,陈轩一身黑衣,怀里灰白斑纹的猫仔眯着眼睛炸毛,穿堂风在哀嚎,分会一派死气沉沉。陈记的伙计没说上几句话就吓得魂不附体,顾不上来前陈振兴的嘱咐,灰溜溜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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