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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犬(9)+番外

“劳烦行长。”郎中抽了几根银针,“寒气入体,得逼出来。”

原来是要针灸驱寒。

林海暂时把陈记二少爷的事放下,按住陈轩的双腿,瞧着郎中把细细的银针一根接着一根插在细嫩的皮肉上,再看它们随着陈轩的呼吸轻轻颤抖。

他还从未见过这般委屈的陈轩,口不能言,眼尾通红,活脱脱跟个掐住了七寸的白蛇似的,直挺挺地僵在床上。

林海忍不住笑起来,指腹轻轻摩挲陈轩的脚踝。陈轩有所察觉,梗着脖子瞪他,汗水顺着额角流进苍白的颈窝,没一刻又力竭,头跌进了枕头。

这回林海笑出了声。

“最近天气不好。”郎中施完针,一边将陈轩嘴里的布取出来,一边与林海说话,“病好得慢。”

林海心道指不定郎中一走陈三少就活蹦乱跳,谁料郎中又道:“三少爷体虚,像是年少时生过病,大病。”

他连忙重视起来。

“又或者是……”郎中微微蹙眉,犹豫一瞬没有说下去,只吩咐他用冷水浸的帕子继续替陈轩敷额头。

陈轩把郎中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等人一走,立刻耀武扬威地坐在床边指使林海给自己拧帕子。

“三少爷,您还真是……”他把手浸在冰凉的井水里,“不把自己当外人。”

陈轩随手扯过林海搁在桌上的外套披上:“你该知道,救了我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语气得意又傲然,仿佛世间种种全在自己的掌握中。

林海盯着滴水的帕子愣神,既恨又无奈,转头看陈轩时,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三少爷,利用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没有。”陈轩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等着他来敷额头,“但利用一个明知被利用的人……很有成就感。”

林海有一瞬间想把陈轩再一次扔出门外。

换了三四轮帕子以后,陈轩的烧勉勉强强退了,人也精神了,锲而不舍地烦着林海。林海握着一卷册子头也不抬,被陈轩拿走一本就再拿走一本,连墨水被打翻了都不生气,只唤远方来清理。

“林行长。”陈轩坐在他腿上安生了片刻,“你……真薄情。”

林海用钢笔在书册上批注了几个字。

“以后你若是喜欢什么人,也这般晾着他?”陈轩似是不甘心,“一句体己话都没有?”

“三少爷,以后的事不劳您费心。”他淡淡道,“之所以不与你说话,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陈轩的眼神霎时变了,恨恨地咬牙。

“你也不喜欢我。”林海把陈轩推开,从书架上又拿了一册书。

“林行长,你忒无趣了。”陈轩坐在书桌上,神情莫测。

“对无趣的人,自然也无趣。”

“林海!”陈轩闻言,黑着脸去抱他的腰,抱住以后又换了副神态,笑眯眯地吻他的耳根,嗓音轻柔得仿佛在哼曲子,“你试试……说不定就能发现我的好了。”

落在卷宗上的光被遮住了,林海皱了皱眉,刚欲推开陈轩,就看见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了一簇飘摇的阴影,想来是陈轩额角翘起发丝,他竟忍不住笑起来。

“林海?”陈轩不满地咬住他的耳垂,“我真的好。”

“你试过?”林海脱口而出,嗓音里有难掩的沙哑。

“你猜……”陈轩听出来了,挑眉轻笑,手臂绕到他身前往腿间摸,得意忘形了。

可试没试过与林海何干?他拍开陈轩的手,坐回桌边喝了一口温茶,继而回头平静地说:“昨天,你二哥回南京了。”

屋外飞过几只聒噪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抖落了树叉上的残雪。

陈轩听了,又像没听见,转头定定地注视着窗台上的光斑,手指攥着衣角收了又紧。

“我……帮你换药。”他心软,转移了话题。

陈轩却向他走来,俯身将林海困在方寸大的座椅里:“帮我。”

“三少爷,我不过是个……”他话音未落,双唇已被陈轩吻住。

林海垂下眼帘,陈记的三少爷当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只这一次的吻从一开始便是烫的,林海按住陈轩的后颈把人拉进怀里,于是陈轩从俯视改为仰视他,眼底碎了点温暖的光,鼻梁上也有明晃晃的光影。

写满字的册子在风中哗啦啦地翻着页,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互相在对方的眼底寻找着某一味情绪,然而他们谁也没找到,于是这个吻开始降温,冷却,直到——

陈轩将林海推开,唇上蒙了一层潋滟的水色。

林海心里很困惑,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在心里寻找一种温热的悸动,买姜糖时出现过,可刚刚亲吻时却完全没有。他和陈轩都把精力放在了互相猜忌上,还奢望能找到对方的破绽?

“你二哥……”林海又把话题转移回了陈记,“刚做成了一笔大生意。”

“废话。”陈轩起身走到窗边,冷冷道,“他若是没有继承家产的把握,不会回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林海转身望过去,陈轩的身影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我?”陈轩的脊背挺直了,像株青葱的翠柏,“我永远不会去讨好陈振兴,也不会让他看到我的手段有多厉害……”

一阵风卷过,梧桐在院里窸窸窣窣地摇动着树叶。

“我不用他将陈记的家产传给我。”陈轩的语气狂妄到了极点,“我要亲手将它抢过来!”

温热的,渐渐发烫的情绪在林海心底滋长,像是寻觅许久终于探到缝隙的温泉,早已在暗中流向四肢百骸,此刻彻底爆发,瞬间就将他淹没了。

第八章 苹果

然而说大话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林海搁下笔,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旁:“三少爷,你要我帮你,至少得拿出些让我觉得你能抢到家产的证据。”

陈轩回头,半张脸被温暖的光笼罩,狭长的眼睛带了点勾人的笑意。

“林海,我改了家里的账本。”陈轩从金色的光里向他走来,“我二哥的生意看着是成了,等过几日细查,得亏损大半年的流水。”

林海的眼睛蓦地瞪大:“你疯了?”

“你也这么想?”陈轩低下头,仿佛很委屈。

“陈轩,就算你二哥这单生意做不成被你爹抛弃,你接手的也只是个负债累累的烂摊子。”林海一把挥开陈轩伸来的手,目光阴沉,“如果我真的和你扯上关系,岂不是要用分会的流水帮你填补亏空?”

陈轩坐在书桌上望着他笑,柔软的发丝贴在额角,看起来人畜无害,林海却浑身发寒,觉得自己面前是条吐着红信子的蛇,连唾液都浸着毒。

“林行长,你会错意了。”陈轩俯身,红润的嘴唇印在林海的脸颊上,“我还没蠢到……指望有人帮我弥补亏空的地步,我只需要你娶我,利用季家和陈记的名声,再拖一点时间。”

当头一棒,不过如此,林海差点脱口而出,你还不如让我弥补亏空,可话到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电光火石间林海已将利弊分析透彻。

“我娶你?”林海压下难言的躁动,冷着脸逼问,“有什么好处?……陈三少,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将我拖到一条船上,我俩成婚也好,不成婚也罢,将来陈记谁当家,还是个未知数。”

他又说:“一笔烂账并不一定能将你的二哥压垮,可万一陈振兴发现是你从中作梗……”林海心下微惊,猛地捏住陈轩的下巴,“你的目的不是想要我帮你拖延时间,而是想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便是你的后路。

一时间林海竟不知是哭还是笑了,莫名其妙的,他倒成了陈轩在世间最信任的人。

荒唐,荒唐。

陈轩的睫毛微微颤抖,声音低得近乎像是呓语:“林行长,你以为我愿意?”

林海将他摔在冰冷的书桌上,心里那一丝悸动与温热的情动都消散了,只剩深深的忌惮:“三少爷,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篡改账本的事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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