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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44)

“不对。”司无正蹙眉喘息,“不对!”

“什么不对?”他已跑得两腿酸涩,眼见屋门在不远处,欣喜得近乎失去理智。

“嫂嫂,就算我们跑出去,外面也肯定全是纸人。”司无正蓦然停下脚步。

“什么?”

“外面定然都是纸人。”司无正面色发白,轻咳几声,“若是操控纸人的人想要困住我们,不可能只让他们从院墙爬进来,倘若真的开了门,岂不是正中操控者的下怀吗?”

“可回也回不得,进也进不去,难道要站在这里等死吗?”清未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扯司无正的衣领,“你莫要放弃,我觉不允许你死在这里!”

司无正被他揪得喘不上气,连连摆手说“不是”:“我还不想死。”言罢,见清未依旧不相信的模样,立刻补充道,“嫂嫂,我们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此话让清未想起了长刀,他连忙把它抢回来抱在怀里:“我就不信,这些纸人真的砍不光!”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司无正与他背对门站着,一同等待着纸人的出现。

风不知何时停了,幽暗的树影定格在院中不平整的砖石上,嶙峋的檐角边似乎有暗红色的流光淌过。

清未忽然说:“若今日我们一同折在这里,朝廷会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这世上能做大理寺丞的人多了。”

“我的意思是,你瞒着我的那些事情真的打算烂在肚子里?”他冷哼一声,“司无正,我平日不问不代表我是个傻子,我信任你所以不在乎你隐瞒的秘密。”

“……但现在我们要死了!”清未捏刀的手猛地一紧,“我不想把这些疑问留到死后变成鬼再去问。”

“我不想死。”他说到最后嗓音带了哭腔,“没人想死,尤其是我这种死而复生过的人!”

司无正的呼吸微微凝滞,仿佛在思索清未的话,连即将出现的纸人都不顾了,只抬起手抚摸心口。

“清未,你喜欢的到底是不是‘我’?”

他闻言登时气得跳脚:“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

“我是不是开玩笑,嫂嫂心里清楚。”司无正急躁地反驳回去,“我这些时日多少次隐晦地问你类似的问题,你哪一次当真了?”

“你若知我苦处,定不会把我的喜欢当做胡闹!”

他们说完,喘着粗气互相凝望,眼底都腾着无法言喻的怒火。

片刻又都被冷风吹熄了。

司无正无奈地垂下头,刚想拉住清未的手,裴府的门竟然无风自开。

第三十九章 婴啼(14)

门外立着条佝偻的人影,月色太昏沉,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清未拎刀转身,用力过猛,刀尖在坑坑洼洼的石砖上磕出一簇火花。

“门房?”司无正率先开了口。

搁平时,有问必有答,此刻却是答非所问。

“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老朽。”来人走进了门,原来不是身影太佝偻,而是背上背着一个墨色的纸人。

这个纸人与满院惨白的纸人不同,眼里闪着妖邪的光,仿若有神智,连双手都在灵活地翻转,然而再细看,清未倒吸一口凉气:纸人十指间连着无数细如银丝的线,所有的纸人都是它操纵的。

“你是人是鬼。”来人的确是门房,气质却与先前天差地别。

风里飘来两声含糊的轻咳,门房蹒跚地向他们走来,没有急着解释,反而挥起一只干枯的手臂向空中用力一抓,宛若弥留之际的秃鹫,挥舞的羽翼仍旧具有杀伤力。

此起彼伏的嘤啼陡然从院子的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门房面色不变,双手不断挥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他背上的纸人模仿着他的动作,灵活地操纵着白色的纸人将他们团团包裹。

“莫慌。”门房嘶哑的嗓音与毒舌吐信没什么两样,“双生鬼逃不掉的。”

“双生鬼?”清未起了疑心,“你为何要抓他们?”

门房回首笑笑,见他的神情颇为怪异,并不解释,只说:“等他们出现你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纸人们张开双臂,在他们周身结成一张惨白的“网”,司无正将清未拉到身边,神情自打门房开了口就阴晴不定,望向他的目光夹杂着隐隐的忧惧。

有什么真相即将破土而出。

不过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而是随着刺耳呼号现身的双生鬼,以及……

“裴之远?”

“荀大义?”

清未与司无正同时惊呼出声,两只住在夹竹桃树上的鬼都狼狈万分,周身萦绕着淡灰色的烟雾,显然受到的伤害不小。

“司大人。”裴之远苦笑着飘到纸人中,“那俩小儿着实厉害,我没法继续抵挡了。”

“你们先前一直拦着他们?”清未惊得睁大了眼睛。

荀大义也飘来诉苦:“可不是?我与裴大人原先在树上歇得好好的,两股极重的阴寒之气就冲着咱家来了,我们一人挡住一个,勉强拖了些时间。”

厉鬼说完,心有余悸:“你们无事吧?”

清未摇头,想起院中的鸡和狗。

提到它们,裴之远和荀大义的神情怪异起来,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他却固执地追问,可怜的厉鬼又被推出来,哭丧着脸说:“那只鸡见到纸人就啄,被这个道士收走了。”

荀大义称门房为道士,倒让清未愣了愣。

“你们在说这只鸡?”门房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从破破烂烂的长袍里摸出一团模糊的肉球,“我见它有灵性,顺手收了。”言罢,将天下白扔了过来。

素日里叫个没完的公鸡竟一声也不吭,清未吓得双手接住,以为鸡死了。

倒是司无正在一旁冷嘲热讽:“看见几个纸人就被吓晕了,它的血哪里能用来驱邪?”

拉长的鸡脖子耷拉在清未的手边,随着司无正的话动了动,还真没死。

“天下白?”他欣喜地低头。

天下白悠悠转醒,仰起细长的脖子,看清四周的情形,当着清未的面咯咯哒一声晕了过去。当真是辟邪界的耻辱,连裴之远都看得咋舌。可他还是舍不得这只鸡,搂在怀里去看半空中凝结的黑影,那该是门房口中双生鬼真正的模样了。

似人非人,头脸都是孩子的模样,四肢却怪异地拉长,揪着残破的纸人张牙舞爪。

“怎么会这样?”清未虽然不懂驱邪之术,但瞧情形也明白双生鬼不是什么善茬,“他……他们并没有害人,那晚还撕碎了纸人助我们逃脱李府。”

门房头也不回地说:“纸人才是来帮你们的。”

“这俩双生鬼一人在府内,一人在府外。府外的尚存人性,府内的全凭镇鬼符压制。”

清未听了这话,更加疑惑,想追问,天空上的黑影又有了新动作,只见左边的鬼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扑向右边的亲兄弟。右边的鬼虽然有心挣扎,但终究敌不过,硬是被生吞入腹。

“不好。”门房变掌为爪,“去!”

黑色的纸人应声腾空而起,身形暴涨,转瞬就没了人形,化为大网,将双生鬼紧紧缠住。一时间所有的人都仰起头紧张地盯着半空中的景象。厉鬼在大网中挣扎,不断有黑色的浓雾如流水般流淌下来,仿佛黏稠的血液。

见情势有所控制,门房慢慢收回抬起的手臂,将双手揣在袖笼里退到了纸人身后。

“那日你们来李府,我心中尚且有些疑问没有搞清,后来夜里烧了纸人便明白了。”门房说得含糊,清未并未听懂,但这人似乎也不想解释,转头就说起双生鬼的事,“李府有问题想必大家都发现了,若要从头说起,未免太过复杂,现在我就说说双生鬼。”

“起先锁鬼符锁住的只有双生鬼之一,也就是刚刚吞噬掉兄弟的那只厉鬼,而另一个流落在府外,一直想与亲兄弟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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