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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67)

话已至此,司无正没有再追问下去,他们四个坐在桌边互相对视片刻,眼神皆有不可置信之意。这桩案子原先只涉及贤妃,后来牵扯到多年前被火烧死的德妃,最终竟是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都涉及其中,这是不是意味着,整件事的幕后推手就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然而在没有搞清楚张公公和谁见面以前,答案无从知晓。

残破的窗户突然被吹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沙粒吹得清未睁不开眼,他恍惚间瞥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心里暗道,该是德妃娘娘回来了。

“我追着那个逃出去的人影一路到了贤妃的寝殿。”果然是德妃娘娘回来了,“可今日皇上留宿她宫中,我受龙气阻拦,无法进入殿内。”

“是个太监吗?”司无正行了礼,语气松缓下来。

“穿着夜行衣,我看不出来是不是太监,但那人身手并不好,一路跌跌撞撞,生怕被追上,还跌了好几个跟头。”

司无正闻言,确定了先前的推断:“应该就是个太监,被主子派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清未向德妃娘娘行了一礼,顾忌着或生或死,她都是司无正的母妃,所以相处时难免带了几分羞怯:“我觉得……皇上让我们来宫中驱鬼的事,知晓其中详情的人并不多,除了张公公,很可能只有受宠的贤妃略知一二了。”

德妃一听他开口,视线就转了过来,与司无正很是相像,她的眼睛里总是含着笑意,哪怕只有半边脸完好,姿色相较当年依旧不减分毫。

清未和德妃的视线轻轻一触,略有些慌乱地低头。

“好孩子,你说得不错。”德妃欢喜他,笑着挥了挥手,余光刚巧瞥见缩在桌边的地缚灵,神情陡然一变。

“你……你你……”一直在试图减小存在感的地缚灵结结巴巴地跪在地上行礼,“德妃娘娘……”

“瞧你的年纪不该是认识我的,怎么会知道我是德妃?”

太监不敢抬头,颤声答:“奴才……奴才虽然入宫时间短,但是死之前也晓得这是娘娘您的寝殿,如今遇上了,自然不会蠢到认不出您的地步。”

德妃眯起眼睛,撩起半边头发,露出被火烧毁的半张脸:“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于是半张烧伤的脸与七窍流血的面孔对在了一起,小太监眼里的惊惧浓得化为血泪溢出来,但硬是咬着牙没叫,比起遇事大惊小怪的荀大义,心态似乎更强些。

“嗯。”德妃满意地放下头发,随口说,“不错,你就留在这儿吧。”

她半张脸笑得温婉异常:“你刚刚若是叫了,我就要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遁入轮回。”

第六十章 井妖(20)

小太监没想到自己的坚持竟救了自己一命,顿时瘫坐在地上扯着荀大义的裙摆大口喘息,而荀大义虽嫌弃地缚灵,但顾念身上背负着突如其来的愿望,再嫌弃也得帮忙。

这时司无正忽然把清未扯到一旁,欲言又止。

“你若是想说德妃娘娘的事,大可不必。”他握了握司无正的手,安抚道,“我已经知道了。”

司无正的眼睛微微睁大:“你……知道了?”

清未点头,犹豫着措辞:“一开始只是猜测,从你很久以前深夜入宫那时起我就有了模糊的推论,只是这回见到德妃娘娘以后更确定罢了。”

司无正的指尖摸起来微微发凉,他说完,仰起头,见这人似乎甚是慌乱,忍不住笑着宽慰:“我还没怪你,你怎么就这幅神情了?”

他说:“还记得我曾经问你的那些问题吗?我问你,‘你’还是不是‘你’。”

“你给了我肯定的答复,所以我不怪你。”

“真的?”司无正不可置信地扣住清未的肩膀,“我是个借尸还魂的皇子,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真相从司无正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晃神:“要说完全不介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我认识的是借尸还魂后的你,与之前的六皇子或者真正的‘司无正’无关。”

借尸还魂,听起来就让人胆寒,情不自禁地生出疏离之意,连清未也不能避免,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与司无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具肉身里的魂魄就是六皇子,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他们说话间,宫墙外突然传来人声,是巡夜的侍卫经过,司无正拉着清未蹑手蹑脚地来到墙根下,只听几个侍卫慌慌张张地催促同伴快些走,因为宫中疯传德妃宫中闹鬼,继而是几个不信邪地呵斥不要妄谈鬼神之说,吵吵嚷嚷,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司无正给了清未一个眼神,意思是这样的争吵无时不刻都在发生,他也无声地笑起来,觉得有意思。

“快走,快走!”最后带队的侍从等不及了,“若是耽误了贤妃娘娘的大事,到时候挨罚的可是你们自己!”

司无正和清未闻言,皆是一惊。

墙外又是一阵嘈杂,沉闷的拖拽声随风翻过了高墙,是侍从们在拖东西。

“贤妃娘娘可亲口说了,只要你们把这些袋子都拖走,每人赏银五十两。”领头之人熟稔地抛出诱饵,听起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你们要是再磨蹭,我就禀明张公公让他换人,想拿银子的兄弟可不少,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千万别妄想我还会把这种美差交给你们。”

“老大,这些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怪沉的。”有人小声抱怨。

“贤妃娘娘的东西,你们有胆子看?”领队咒骂几句,“再多嘴,小心你们的脑袋!”

至此宫墙外再无人声,麻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仿佛是呜咽的风,眨眼间消散。司无正终是起身,按住清未的肩,示意他不要动,自己则撑着墙一跃而起,探头去看宫墙外的景象。清未站在司无正身后焦急地等待,片刻未听到只言片语不免忧心,忍不住拉了拉司无正的裤子,刚巧附身在宫女身上的荀大义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瞧见这番场景,掩面笑得暧昧。

他哪里有心情管厉鬼,拼命挥手示意对方屋外有人。好在荀大义理解了,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屋,趴在门缝上激动地往外瞧。

“不行,夜里太黑,不点灯笼,墙边的宫灯都熄了,我只能模糊地看清他们背着麻袋,但是麻袋里的东西实在是分辨不出来。”司无正从墙头跳了下来,不甘心地往寝殿外走,“待我跟上去悄悄。”

既然司无正要跟,清未自然不会放任他独自去,一番小声的争执过后,两人一道从残破的院门走了出去。寝殿外宫灯都不曾有一盏,显然是在德妃去世后,宫殿再也无人打理的缘故,所以他们只能借着月光跟上那些远走的侍从。

“没有灯火也好。”清未苦中作乐,“我们跟紧点他们也发现不了。”

司无正轻轻点头,拉着他在墙根下小心翼翼地行走,倒与他们第一次进宫时跟着太监的情景颇为相似,都是在这样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他与司无正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去接近残酷的真相。

浓稠的夜色被月光撕裂,清未走走停停,偶尔连侍从衣服上的配饰都能看清,有时却觉得已经跟丢了,好在风里时不时传来些许沉重的喘息,想来麻袋里的东西重量不轻,要不然不会连宫中的侍从都搬得颇为吃力。

“你说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清未忍不住问。

司无正思忖片刻,没将心里的猜测说出来,只道:“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先跟上去再说吧。”

“这条路通向哪里?”清未咽下追问的欲望,“我怎么觉得越走越荒凉?”

话音刚落,前面的侍从们拐了个弯,突然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清未赶忙猫腰跑过去,原来前方有一个小小的路口,那些侍从拐上小道以后又进了一扇半掩的门,他抬腿就想往门里走,但步子还没踩实就被司无正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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