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嗔怨(69)

“一箭双雕,既保全了自己与贤妃,也可以将宫中发生的怪事儿全推给德妃。”清未越想越气,“皇上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

屋外的荀大义还在和张公公周旋,混杂着公鸡喋喋不休的鸣叫,司无正望着清未笑了笑,将手指竖到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走到窗边笑着说:“张公公来了?”

“哎呦,您起来了?”张公公巴巴地凑上来,笑得满脸褶子。

“嗯,劳烦您再等等,刚起。”司无正的态度比荀大义好多了,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妥,甚至比往日还要温和几分,“我招呼宫女给你倒杯茶歇歇。”

被点名的荀大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烧水,他们说话间,天下白蹦上了窗台,趁着司无正关窗的档口,挤进了屋。

——咯咯哒!

公鸡转着黑眼珠子寻找清未的身影,刚一看见,立刻冲过去,一只翅膀飞快地扇,另一只翅膀还是耷拉着,跑起来笨拙无比,随时都可能会栽倒。他不忍心看着鸡在屋内“刨土”,走过去把天下白抱起来放在桌上,蹙眉解开它翅膀上的布条。

“这可如何是好。”清未忧心忡忡,“鸡翅膀断了还能接回去吗?”

“我可不知道。”司无正好笑地盯着桌上乖顺的公鸡,想要伸手过去摸一摸,结果指尖立刻被狠狠地啄了一下,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断就断吧,反正死不了。”

清未心知司无正在怄气,并不接话,开口让裴之远在屋外寻了根小木棍送进屋,然后想方设法将天下白的鸡翅膀固定住了。

“见了张公公,我们要说些什么?”

“我们昨夜待在德妃寝宫的事情肯定要说。”司无正捏着眉心思索,“毕竟是张公公喊小太监让我们去的,不过倒是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做些文章,谁让他骗我们说皇帝召见来着?”

清未揣着手在屋里踱步:“然后呢?我们得从张公公嘴里撬出点有用的消息,要不然德妃娘娘就真的要替贤妃背负骂名了。”

“急不得。”话虽如此,司无正说话时手却攥成了拳,“张公公在宫中多年,老奸巨猾,连我也没看出他有问题,倒不如先从贤妃下手。”

“贤妃娘娘?”

“不错,等会儿我会面见圣上,以贤妃邪气入体为由劝皇上让我们住进贤妃寝殿。”

“外臣……怎么可能住到后妃宫中?”清未蹙眉不解,“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司无正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不了解我们这位皇帝。”

“只要我说贤妃随时都有可能被附身,且附身之时肉身不受控制,都不需要我们提议,皇帝自会将我们安排进贤妃寝殿,或者直接用当年杀死我母妃的方法杀死贤妃。”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司无正眼里闪过一丝血光,面上浮现出淡淡的讥诮,“真是个好办法,不是吗?”

自古帝王最是无情,清未一时说不出话来,干脆抱着天下白打开门,只见张公公一个人坐在院中的凉亭里饮茶,荀大义故意泡了陈年的残茶,烂叶子飘在水杯上,看着就难以下咽,张公公竟还乐呵呵地喝了几口,见他们出来,立刻殷勤地凑近行礼:“各位大人休息得如何?”

“托公公的福,还不错。”清未皮笑肉不笑,“不过张公公,昨夜为何要将我们骗去德妃的寝殿?”

“小公子哪里的话……”

“公公听不懂?”他瞧着张公公满脸的茫然,恨得牙痒痒,“昨夜有个小太监听了您的吩咐,将我们带去了德妃寝宫。”

烈日当空,张公公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这要从何说起呢?”

“既然张公公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我们就不说了吧。”司无正突然从屋内走出来,“公公今天来所为何事?”

司无正的突然出现让院外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张公公时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像是真的很紧张似的:“皇上……皇上想知道昨夜德妃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无正抿唇不答,冰冷的目光黏在张公公身上,把老太监看得不敢抬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公带路吧。”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司无正终是开口,“等我将纸人一并带着。”说完,故意当着张公公的面把纸人收进怀里,老太监登时吓得冷汗涔涔,面色惨白,硬撑着才没晕过去。

此情此景好歹让清未心里舒服了些,他与司无正一同跟在太监身后前往御书房,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大都行色匆匆。

“皇上今日和贤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赏花。”张公公适时地解释,“二位在御书房稍后片刻,皇上很快就回来了。”

司无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状似随意地问:“贤妃近日来还梦魇吗?”

“这段时间没有。”张公公答,“不过贤妃娘娘总说夜里能听见女人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和冤魂有关呢……”

他俩听了这话,皆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第六十二章 井妖(22)

怎么又和梦魇扯上了联系?

清未原以为所谓的梦魇不过是贤妃被德妃娘娘附身之后产生的癔症,如今德妃根本不再附身于她,梦魇自然会消失,可听张公公话里的意思,事情好像并不像他们认为得那么简单。

“见到贤妃再说。”司无正猜出清未心中所想,提防张公公有所察觉,俯身将头靠得极近,嘴唇近乎贴在了他的耳朵边。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等”字。

御书房前守卫森严,连张公公都得掏出御赐的腰牌才被放行。

“二位见谅。”张公公伸手将他们往御书房内引,“最近宫里不太平,皇上出此下策也是被逼无奈。”

“区区一块腰牌如何能拦住魂魄?”司无正讥笑道,“张公公是明白人,怎么不劝劝皇上?”

“旁人说起老奴,都觉得我与陛下亲近,可是司大人,我再亲近也不过是个阉人,哪里敢劝阻陛下?”老太监一副凄苦的神情,“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给老奴扣一顶干涉朝政的大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云梯顶端,张公公推门将司无正和清未请进门内。

大殿里幽静异常,香炉里染着上等的龙涎香,满室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连清未焦躁的心都不知不觉平静下来。张公公将他们带到偏殿,沏茶侍立一旁。皇宫中的茶自然是最好的,即使他并不懂太深的茶道,依旧能从清冽的茶水中品出丝丝缕缕暗香,再看那茶碗,也是旁处没有的精致金贵,可清未却喝不出半分欢喜,心道还不如宫外的粗茶淡饭来的舒心。

“张公公可还有事?”司无正端着茶碗挑剔地吹杯面的茶叶,“若是没事就不用陪着我们了,你是大忙人,宫里的事物还需要你打点。”

话说得漂亮,可谁都知道这是逐客令。

张公公面上略有些挂不住,踌躇着应了,出门前再三询问:“真不用老奴伺候?”

司无正笑眯眯地挥手:“不用,张公公快些去忙吧。”

张公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还回头望了好几眼,可司无正一门心思喝茶,竟是连目光都没有给老太监一个。

“你呀。”清未把茶碗放在桌上,颇为担忧,“这目中无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其实不怪司无正为人张狂,毕竟他的肉身里藏着的是六皇子的芯子,再如何收敛,生前也是在皇宫里养尊处优惯得天之骄子,就算是死,也抹不平骨子里的一丝傲慢,那是上位者才会有的张狂,汇入灵魂,融入骨血,哪怕改头换面也无法消磨殆尽,有时甚至会适得其反,随着岁月深深印进灵魂。

好在清未生来恬淡,是性情温和的人,哪怕触碰到司无正的“棱角”,也能温柔地包容。

不过这世间能容忍司无正的人,屈指可数。

皇上没回来,御书房里也没人伺候,司无正干脆歪在座椅里漫不经心地观察手里的青瓷碗,还心不在焉地与清未说话:“官窑上供的东西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还魂那年,他们还能将碗壁中间掏空做镂空的样式,如今与宫外烧得寻常摆件已无大的分别,看着实在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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