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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心(2)【CP完结】

作者: 一只蛋卷 阅读记录

日落后,小皇帝咳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贴身的明黄色衣服上也沾了血,江逾白红着眼睛盯着那一块儿好久,最终别过眼去,掉下眼泪来。

午夜将至,谢恒临大口大口的呕血,江逾白数不清自己多少次拿起帕子将小皇帝嘴角的血擦去,数不清宫女们换了多少盆水。

太医们跪了一地,说陛下这毒……不是,这病……本来不是治不好,拖太久了,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谢恒临昏迷了很久,再次醒来时,虽然不呕血了,但也已经全然没气力了。

他抬手去握江逾白的手,跟他说珍重,说爱慕他,说不舍,说把大汉江山托付给他了,还说将来阿白百年之后,记得到阴间了要找找他。

江逾白顾不上周围站着的跪着的一众人,抱着他吻他,仔细听他说的每件事,认真答应他。

到最后的最后,谢恒临气若游丝,忽然问。“我死了,阿白,你高兴吗?”

江逾白震惊地睁大双眼看着他,此刻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

江逾白不怕死,就算旁边一众亲王权臣,他也猛地拉住谢恒临的手想要同他解释,想告诉他自己的苦衷,想告诉他自己后悔了,当年做错了不该下药,他后悔得要命,恨不能替他去死。

可是谢恒临等不及他解释了,只是用尽全力说:“阿白高兴……就好……”

说完便闭上了眼,再无知觉。

不知何时,大雪又开始下了。

鹅毛大雪一夜之间把京城又染成了全然的白色。

天微微亮时,有太监试了谢恒临的鼻息,大惊失色,浑身颤抖着跪下。屋子里所有人都跪下了。

江逾白抱着身子已经冰凉的小皇帝,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血淋淋地挖走了一块,生疼生疼,疼得他头晕目眩,耳鸣不止,几欲栽倒下去。

那太监跪在地上,哭得鼻涕眼泪满脸,嘴唇抖得厉害。

江逾白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他的口型,说的是:“皇上,驾崩了。”

原以为死了就是意识全无,如同一场无梦又无止境的安眠。没想到身体和心里的痛苦还是无比清晰。

卧床那么久,谢恒临早已习惯了疼痛,此时只是适应着这种痛,只盼尽快结束,好和这世间彻底断了关系。

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见到父皇母后。

谢恒临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

他大逆不道,悄悄留了谕旨要把皇位禅让给江逾白。那圣旨,这会儿该宣读完了。

再也不能见到阿白了。不能陪着他,不能看着他,不能听他说话,不能和他相拥而眠……但是……假如有下辈子的话,还是别再相见了。他不想再爱上江逾白了。

谢恒临心中难过,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朦胧中觉得周围很多人在说话,说了什么倒听不清楚。他如同陷入梦魇,觉得头疼欲裂,难以忍受。

意识似乎越来越清楚,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谢恒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生母淑德皇后以袖子擦着眼泪,小声抽泣,发上的珠宝在宫灯下闪着温润的光泽,如同一场梦。

“霜儿……霜儿醒了。太好了。”淑德皇后一抬眼看他睁开眼了,忙将他抱进怀里,抚摸他后背。

谢恒临一时懵了。

这是,阴曹地府?还是天上神仙住的宫殿?

“霜儿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母后说说。太医呢,快宣太医。”淑德皇后眼睛湿润,催着宫女去请太医。

谢恒临胸口有些疼,但相比他中毒时疼起来四肢百骸不得安生,这点不舒服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他摇摇头,抬手想拉住母后的手,然而一抬手,他看到自己的胳膊惊愕不已。

他的身体,居然变成了孩童时候的模样!

“那霜儿饿吗?想吃点什么?母后命人去做。”淑德皇后看着他脸上表情变了几番,担心问道。

谢恒临想起来了。

这是他十岁生辰刚过,在御花园奔跑时踩到衣摆落了水,正是正月里,水凉刺骨,哪怕太监们救得及时,谢恒临也昏迷了整整两日。

难道说,他非但没死,还回到十岁了?

谢恒临悄悄掐了一把自己胳膊,想确定是否在做梦。

不多时,父皇也来了,父皇将他小小身体抱在怀里喜悦不已,下旨大赏太医院。

看着父皇正值壮年,意气风发,母后温婉贤良,在一旁细声哄着他,谢恒临鼻子一酸,掉下眼泪。

自束发之年,母后追随病逝的父皇去了之后,三人已是五年阴阳相隔。如今终于得以再见。谢恒临连话都不敢多说,怕惊扰了这场温柔梦境。

这些年来,他活得辛苦,爱得也苦,皇位虽好,却连他最爱的人都在窥伺。

常言道高处不胜寒,谢恒临孤零零走来,将心上人那点虚与委蛇奉若珍宝,被伤透了心还甘愿不顾一切,其中滋味从未与人言。现下见了父母才觉得委屈难挡,趴在母亲怀里痛哭了一场。

第二日谢恒临早早起来,没有病痛折磨的身体令他心情舒畅,早膳也用了不少。

到了崇文殿一看,教书的还是冯太师,谢恒临放了心,坐下来念了半晌书,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春闱在二月初,冯太师五月因病故去,六月份江逾白成了新的太子太师。也就是说,半年后就会见到江逾白。

老天爷大慈大悲,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上辈子谢恒临爱得太累,耗尽了全部力气,自问对得起江逾白了,这辈子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信任他爱慕他。

过了几日,国丈宁仁谦带着孙儿宁如许来了宫里。

宁如许是太子伴读,又是他表兄,与他自幼关系好,一见面就拉着他出去玩了。等二人累了回来,谢恒临听见父皇他们在聊明日上元节。

宁如许捧着茶盏喝水,忽然仰头求着爷爷,说想同霜儿一起过节。

皇上一听哈哈大笑,招手让谢恒临过去,问他想不想去看看,谢恒临看宁如许眼巴巴的,就弯着眼睛冲父皇撒娇说想去,没想到父皇居然同意了。

谢恒临登时愣住,这和记忆中完全不同。他第一次去上元节,明明是十七岁和江逾白一起的。

难道说,这一世和上一世,并不全然相同?

这个发现让谢恒临有些惊慌。

第二天用完午膳,便有侍卫护送太子乔装出宫。

上辈子谢恒临离世时,祖父母身子骨还硬朗。现如今是十年前,自然更是神采奕奕。

祖母抱他在怀里哄着玩儿,说晚饭亲自下厨给他做清炖狮子头,谢恒临看着宁如许哈喇子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宁如许对官场没兴趣,上一世未满弱冠便就游历四方,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现在看他还是孩童馋嘴的模样,谢恒临越看越好笑。

晚上宁如许的父母也回来了,早早的吃罢了饭,众人一同去街市上。

上元节热闹非凡,谢恒临戴着面具骑在舅舅脖子上,他探头四处好奇地看。

太子或是皇帝,出宫的机会都很少,上辈子谢恒临也没出来过几次。唯一的那次上元节,他还求了江逾白好久。

夜风还有些冷,谢恒临鼻头红红地回头去看被舅母牵着的宁如许。宁如许早就羡慕不已,也想让父亲把他举起来,此时看谢恒临居高临下回头看他,登时大哭大闹起来。

一旁的侍卫忙蹲下身体让宁如许爬上去,可宁如许就只要自己父亲背,仍啼哭不止。

就在这吵闹中,谢恒临不经意地一眼,竟然看见了一个再熟悉的面庞。

江逾白穿着粗布麻衣,坐在角落里,正在吃一个窝头。

谢恒临像是被这寒风吹傻了,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拧着身子让舅舅放他下去。

他见过江逾白无数种样子,儒雅的,温和的,谦恭的,强势的,唯独没见过如此落魄的,以至于他一时忘记了原本想远离江逾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