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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学掌家(卷一~卷六)(279)

作者: 白糖罂 阅读记录

她叹了口气,也斟了一杯来饮。一口饮尽了,返上来的酒香却令她一滞。

孟时祺也陡觉脑中被什么一撞,晕晕乎乎的,一时只道这酒格外烈。

他按了按太阳穴抬起头,再看向香盈的时候,忽而觉得这个熟悉无比的姑娘,今天变得格外好看。

香盈的酒量本就不敌他,一杯下去,不多时也迷糊起来。

「这酒……」孟时祺轻颤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香盈维持着三分冷静一点头:「嗯,这酒应是……」

话未说完,手却被他捉住。

阿祺深吸了口气,一手支在额上,缓了好久,还是说:「香盈我……」

「公子早些回府。」香盈想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上一阵阵地红着。好似喝高了,声音又似乎清晰无比:「我从没嫌弃过你的身份,若你愿意……」

「不……」她张惶地摇头。

孟时祺强缓着劲儿,想压住那个荒唐的念头。可酒劲使劲往脑中冲着,他抑制了再三,终于还是溃败下去:「我一直照顾你,好不好?」

在八大胡同这种地方,有暖情酒并不稀奇。也未见得就是客人点了才会上,楼中老鸨自己也会察言观色,遇到心情不好的客人,常会主动上上一壶。

主要是因在这种地方,客人心情不好时动手打人不算新鲜事。若把人打坏了,不仅十天半个月不能接客,楼里还要在医药上花上一笔。而万一打破了相,就此再不能接客,楼里便只好将她转卖到更低一等的窑子去——虽则也能赚回来一笔,可哪有留着好好的人当摇钱树使来得痛快?

是以许多老鸨在算过账之后都更愿意为客人上这么一壶暖情酒,有什么不痛快的您到床上痛快去,折腾舒服了好好地离开。

第二十七章

翌日清晨,孟时祺和香盈陆续醒来后,便一齐陷入沉默。

斜阳的微光透过窗纸映照进来,光束里有些许浮尘在悠悠地飘着。香盈的目光定在那些浮尘上,第一次在想这样漂浮无依的感觉是不是很无助?因为她现在,就正觉得很无助。

她原本遥不可及的奢求,是有朝一日可以从莹月楼出去,嫁个人,或者自谋生路。这个奢求算来还是他给她种下的,而现下,他真正成了她的第一个「客人」。

「香盈……」孟时祺的手从被子里探过来,握住她的手。

他的声音带着轻颤,唤了一声之后又静了好久,才说:「你……别怕,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香盈点了点头。

「我会尽快寻个机会同家里说。」孟时祺道,「我父亲还有……嫡母都是很好的人,兄姐的婚事都是选的他们喜欢的人。二姐夫家的门楣低,但因为她喜欢,家里还颇费了些周折去做安排。」

他说着这些,竭力地想让香盈不那么害怕。香盈仍只是点头,而后默了半晌,坦然道:「我不敢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如能离开这里,就是极好的了。」

她从没问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问。直觉让她觉得他家的门楣一定很高,她猜他家中可能在朝为官、也可能是书香门第,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允许她这样的人做正妻。

所以,即便昨晚他们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香盈心里能盼的,也不过是他有一天能接她出去,给她一处安身之所;如若她不小心有了孩子,他的家人能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

而若他日后的正妻足够大度,肯把她的孩子接回府去养……对她来说就是意外之喜了。更好的局面,于香盈而言想也不敢想。

不是她将事情想得太早,而是同行先人们走过的老路中,最好的也不过如此。

她已经听过太多。

可孟时祺却不赞同她这样讲,他执着她的手思量了会儿,沉沉地吁了口气:「别这么说,日子还长,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

一瞬里,香盈因他的执着而眼眶一酸。

其实他一直很执着。她早已有些承受不住他这样帮她,觉得自己越欠越多,觉得自己还不起。可他还是一往无前地继续帮她,一再地说不在意她还不还,只是因为他把她当朋友看。

现在又是这样子,他的身份比她高了那么多,可他不嫌弃她,也不在乎什么别的,一味地想要对她负责到底,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那我……我等你。」香盈只能这般答应下来。她笑了笑,孟时祺也笑了起来。

尤则旭是在一个多月后查清的八大胡同的事情。

那天他和夕珍刚去给和婧谢晟新降生的儿子庆完满月,踏出谢家大门,就见手下迎了上来:「大人。」

一本册子递到手里,尤则旭翻了两页后一凛:「真是正经逛上了?」

「是……」手下的面色有点窘迫,「我们寻着人后盯了一个月,逸亲王府的二公子最多隔七八日便要去一趟。不过……也还好,他回回都只找同一个姑娘,没寻过别人。细打听了一下,那姑娘是被他包下了。」

尤则旭听得眼晕,这还叫「也还好」?阿祺十四岁,就在青楼包一姑娘,这要到了四十不得住青楼里啊?!

他摇摇头将册子一揣,接着就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办。

夕珍建议他立刻去和姑父说,最好跟姑母还有王妃也提一提。但尤则旭觉得这也不好,万一长辈们火气上来,揍阿祺一顿把他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虽然他觉得至少姑父和王妃不是那么暴戾的人吧……但这事太大了啊,十四岁的孩子逛青楼去,搁哪家都得把家长气坏啊,此事不能跟寻常的小错比。

尤则旭就想先等等、再瞧瞧,琢磨着若有机会,自己先私下里给阿祺点警告。若他不听,再说下一步。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月,其间锦衣卫也忙,他也没什么工夫私底下见阿祺。再因为这事提起心弦的时候,已然是手下回话说那位莹月楼的罗姑娘最近爱吃酸的时候了……

听说什么炒红果、山楂糕、酸梅汤都没少买,除此之外,清淡爽口的杏仁豆腐、红糖凉糕之类的吃的她近来也都很喜欢。

这下,不止尤则旭眼晕,夕珍都跟着眼晕。

他们又去谢府跟身为王府长姐的和婧说了一声,和婧跟谢晟两口子也一起眼晕。

于是一方正厅里,四个大人安静得跟什么似的。和婧怀里的儿子在睡觉,夕珍膝上的女儿好奇地望望旁边都不吭声的爹娘还有表姨表姨夫,最后伸着小手想去跟表弟玩:「弟弟!」

「弟弟在睡觉,别闹。」夕珍哄哄她,迟疑着问和婧,「你看……是不是跟姑父姑母说说?还有侧妃那儿……」

夕珍觉得这事儿再不说不行了啊!锦衣卫都看到罗氏最近总买这些酸的东西,阿祺不可能不知道。那他是打算怎么着?眼看着这孩子生在外头?日后是不认,还是让满京城都知道他们逸亲王府有个孩子生在了青楼里?

这小子混起来能混到这份儿上?

以前没看出来啊!

和婧迟疑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件事必须跟父王母妃说了。

她不在乎那个青楼姑娘怎么着,也不在意阿祺会不会因此挨顿教训——被教训也是他活该!但她担心母妃的名声。

算起来她跟阿祺都不是母妃生的,但她至少在正院长大,跟阿祺这个侧室所出还是不一样。阿祺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旦孩子降生,母妃让不让这母女俩进王府大门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不让进,外人要说她狠心,这样欺负庶子的孩子;让进,外人要嘲讽她打压庶子手段太多,竟连青楼女子都给纳进门去。

于是和婧又稍等了几天,待得家里好好把重阳节过去,就挑了个秋风和煦的日子带着孩子一道回了王府。

看着母妃愉快地逗孩子的模样,和婧心虚地在旁边装了好半天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