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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同人)非限定式关系(31)

作者: 冰冻杏仁茶 阅读记录

然后有一天……老道士在门外捡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爷俩相依为命地渡过了自己的后半生和前半生,并在其他人的生命里激起了细细的涟漪。

“……际遇于当时往往寻常,过后想来总不免惊悚。”儒门书生的有感而发多少不合时宜,剑子却难得表示赞同:“说的有理,我去UI面试那天足可证明。”

轻轻争执由头,龙宿不想岔开话题,忽然问:“汝之师尊葬在何处?”

“在山后,”剑子顺口答完,又吃惊地看他:“你想去?”

“既来之,则安之。吾在此多有叨扰,怎能不去拜会下旧主人?”

细看他自若的神情许久,剑子第一次感觉到疏楼龙宿独有的体贴——没有客套,也不故作哀悯,轻松地说出合乎个人性情的话,却有一份真正的慎重。他不知道为什么龙宿会对师父心怀尊敬,却感觉到了让胸口温热的暖意。

带着龙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师父的坟,剑子莫名地想起了很久以前,才被捡到时的一些事。

……人的记忆实在奇妙,师父一直认为他不记得被丢在观门口的事,他也一直过得迷迷糊糊,把“北极星君送你来这里做道士”当作真话。直到有一次,师父带给他几颗宝贵的大白兔奶糖,那甜甜的、带着奶香味的糖块一融化在嘴里,他忽然全想了起来。

他想起那天娘给他穿了件四哥留下的干净衣服,还给口袋里塞了一块大白兔奶糖,那可是顶稀罕顶稀罕的美味,哥哥姐姐们谁也没吃过,只有他有。他很开心,所以就算爹天不亮就带他出门,也没有哭闹过。爹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山路来到水云观,把他放在门口,说乖乖坐在这儿,别走开。剑子用力点头,望着爹的背影消失在山那头,掏出那块奶糖,珍惜地舔了一口——真甜——于是他就那么坐着,从上午坐到晌午,把奶糖舔得一点也不剩,连糖纸也舔了好几遍,终于饿得大哭起来。

躺在天井看书的道士听见孩子的哭声,赶紧出来找人,把他报到观里,喂了一碗浓浓的米汤。那以后一个星期,道士走遍了十里八乡,却始终找不到孩子的父母。

后来,他在观里住了下来,道士成了他的师父。

再后来,剑子不吃任何奶糖。

“……是此处?”耳边吹来的气息让他一惊,才反应过来早已走到了低头,脸上不露异状,仿佛这少有的走神不过寻常,剑子轻轻点头。

这片山坳没有树木,入眼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头,有的是土堆有的是砖砌,坟上脚边杂草林立,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前山遮去了大半光亮,黑洞洞地一瞧,活脱脱就是个乱坟岗的模样,胆子小的人怕立刻就想跑路了。提议大半夜来祭坟的龙宿倒是惬意得很,一脸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十分悠闲地四处打量,如果给把扇子摇一摇,说不定还能对景生情吟出两句打油诗来——足见神经的强韧程度和脸皮有的一拼。

坟堆里左拐右拐几步,剑子在一座青砖起的墓前停住了。

这墓虽然不大,杂草也长得不多,龙宿猜想该是时时有人来打扫的缘故。剑子也不说话,先一棵棵拔去周围新冒出的草籽,又掸开墓碑上的灰尘,最后蹲在碑前,用手一点点把石缝字迹里的泥土剥下来。龙宿没有说话,更没有动手帮忙,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他一脸认真地清扫这片小小坟头。

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实在也看不清究竟是不是干净,剑子左右打量,感觉似乎哪里还是不够好,又发现确实无事可做了,这才慢慢站起身。龙宿终于开了口:“汝回来是为了给师尊扫墓?”

剑子的手还在墓碑上,背对着他嗯了声:“师父是我大一那年的十月中去世的,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来一趟。虽然……老爷子未必希望我这么做,”顿了顿,剑子仿佛笑了:“哈,师父一辈子活得洒脱,我这么矫情,也算是大不肖了。”

他的声音和平时一样悦耳轻快,龙宿却听得呆住了。

剑子曾说,“活在旅行途中,才是我的人生”,望着他和平时一样的背影,龙宿第一次认识到,这句话是真实的。

人世过客,百代逆旅,踯躅而行,孑然一身……然后。遇见。

然后,爱恋……当感情可以被一个字一个词替代,它就忽然变得有了鲜活的生命,在心里蹦蹦跳跳地想要一口气冲出来。强烈的心悸让老谋如龙宿也无法自抑,他忘记了此前谋划的一切步骤,只是直觉必须伸出手抓住点什么,就在此时此刻此地。

疏楼龙宿从来不会压抑自我,所以他干脆地一把拉住面前的男人转过来面对自己,无视剑子惊异的神情,字正腔圆地说:“剑子,和吾在一起。”

听话的人还没弄清状况,几步外模糊的黑暗中,他的朋友兼老板忽然开口,声音一贯的沉稳,内容却是石破天惊。

“剑子,和我在一起。”

抛弃儒音又重复了一遍,依稀的光线中,剑子感觉龙宿的眼神清明地让人战栗。下一秒他手臂一痛,整个人被股大力扯得向前,龙宿顺势抓住他的下颚,然后……有什么碰了碰他的嘴唇,不可思议的酥麻感一下传遍全身,混合着未知恐惧的羞耻让剑子头皮发麻,反射性一个云手想推开对方,龙宿屈肘一格,提前向后退了两步,说:“汝不曾听错,吾是认真的。”

等到剑子终于意识到刚刚听到了什么和发生了什么,并从贫瘠的人生经历里寻找到适合应对方法之前,才发现:罪魁祸首疏楼龙宿在调戏完毕后,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剑子仙迹,今年二十八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伤害罪只有一步之遥……

这天晚上,一贯沾枕头就入睡的剑子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墙之隔则是志得意满的龙宿大爷,十分心安理得的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太阳晒得老高,剑子昏沉沉顶着熊猫眼起床,迎接他的是足够吃三天的一大桌饭菜,还有打好了包袱准备下山的龙宿。

望望面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又望向旅行包放在椅边的龙宿,剑子眉头皱起,刚要开口,已经被前者堵住:“好友免开尊口,看在吾天才亮就忙到现在的份上,装傻的废话大可省起来。”

他这一激将,脑子还在浆糊状态的剑子倒恢复了常态,什么也没发生似在龙宿对面坐下,一脸平静地端起碗开始吃饭,一副不让我装傻我就装没听见的打算。

龙宿金眸闪动,唇边梨涡比任何时候都要深得醉人:“公司有急事吾要回去,好友之前劳苦数月,不妨多留两周,好好休息。”

一声好友听得心中纠结万分,如果是在平时听见老板主动放假,剑子只怕马上拿出地图开始计划要去哪里游玩,现在……看他脸色变幻数次,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龙宿终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也开始动筷子。

两人在诡异的安静里吃完这顿豪华的早饭,收拾的时候正好遇上陈道士来“上班”,后者抢着来帮忙,剑子立刻推让。他们日常说话间,龙宿背上包潇潇洒洒朝两人道了别,华丽转身下山去。

有外人在面前,剑子就更说不出什么,只得挥了挥手像平常那样告别。“再见”,即是说“还要相见”,龙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他感觉头开始痛了。

彼此了解到他和龙宿这种程度不知是好还是坏,两人都心知肚明所谓“急事”只是借口,龙宿是打定了以退为进的主意。但就是这样,剑子才觉得麻烦到偏头痛都犯了——向来咄咄逼人绝不让步的人肯主动退后给人空间,必然是有了长期抗战,不会轻易罢休的打算——也就是说:

那句话不是昨晚的一个梦,也不是一个玩笑恶作剧,而是……认真的。

要和……他在一起……

是认真的。

嘴唇上泛起昨晚那短短一触时奇妙的感觉,剑子揉着太阳穴,大大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