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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行(出书版)(112)+番外

作者: 画骨师 阅读记录

刚满千岁的九尾狐,修行再精进,也不可能打得过一万多岁的凶禽。其实若肯弃了那两尾幼龙,独自逃生总不成问题,但她不忍见死不救,竭尽全力苦苦支撑。

云门擅使的兵器,乃是一对明月弯刀,双合则为轮,单拆则为弦,适宜近身相搏。

我行在万丈虚空中,遥遥望着,只觉她双弯刀使得当真好看,身法利落,进退间有如行云流水。换作这一世的我,连皮毛之术都驾驭不得。

然强弱终究悬殊,她过不了多久便气力难继。迦楼罗越战越凶,张开利爪朝云门背脊狠狠抓下,若闪躲不及,恐怕当场筋骨尽断。

千钧一发的当口,持剑跃入法阵的白衫青年化解了这场岌岌之危。

那是她与他的初见。彼时还不是东海龙君的临渊,一双眸子深如海玉,身姿颀秀清癯,既有清正威仪,亦有化雪柔情。

他逗弄怀里刚救下的两条小蜃龙,笑着问她:“为何明知不是对手,还非要强出头?你难道不怕死吗?”

她微微愣住,随即答道:“万物有灵,一个有序的天地,不是让其中最强大的那些可以任意欺凌弱小为所欲为,而是让最弱的存在,也能得到庇护。”又指指他怀里的小蜃龙,“它们比我更害怕。若我今日逃了,它们就算侥幸被你救下,将来长大,也会对其他身陷险境的弱者袖手旁观。”

那一刻,连我亦动容。仿佛此刻才觉出这个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姑娘,当真美得动人心魄。怀着复杂心情,仔细打量这副隔世皮囊。一袭素白纱衣,如烟云流动,若隐若现的肌肤尽显冰霜雪色。九尾狐的瑰姿艳逸,一颦一语,皆发自天然,风花雪月万种旖旎,全在一念流转。

白衫青年默了一瞬,低头对那两条小龙道:“去谢过涂灵殿下。”

云门大惊:“你是谁?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

青年挑眉:“我不光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要去哪里。咦,既是参加露华鉴,为何身边没携一头灵兽相随?”

忽闻此问,她却洒脱一笑:“只是去看看,没想和她们争。你既知道这么多,怎么却没听说过,异兽园里但凡长相凶悍些的灵兽,早在半年前就都被走后门借光了?”

露华鉴的比试,只为展示习艺所成,点到即止,当然不能让姑娘们真刀真枪互相拼斗,万一不慎有了伤损,可谓得不偿失。于是规矩被一再修改,终于变成,让参加比试的后辈们和自己所带的猛兽较量,将战术绝学稍做演示一番,走个漂亮过场便罢。

云门从小到大,无论课业还是修行都是同辈中的翘楚,诸般比试从未输过,并无什么争强好胜的心,也不觉得多赢一场或输一回有什么要紧。

而生平至此,唯眼前这俊美如海上明月初生的男子,认真对她说,你当临九霄兮众羽之上。

毕竟身为阴山烛龙的养子,为避人眼目,不便露出蟠龙本相,临渊遂化作一尾青鳞无犄角的苍龙,将她丢在背上便驮着往凌霄台驰去。

她伏在他背上,广阔云海中遨弋,耳畔风声凛冽,心中前所未有的静。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去哪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云门帝姬在露华鉴的亮相,不出所料惊艳全场。

苍龙在半空召唤电闪雷鸣,做出激烈相搏的模样,又口吐云雾遮掩,教底下众人无法看得分明。忽一记拧身翻转,背朝下重重砸落高台,仍稳稳将云门托在胸前,看上去像是被她擒在身下,动弹不得。

趁人不备,觑个空儿凑向她耳畔,略带几分轻佻戏道:“哎呀,我输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还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就莫名其妙技压群芳。

他故意在众人面前输了这一场比试,却赢走了她的心。

众目睽睽之下,云门帝姬降服的,是万物之灵的龙。不消说,将在场所有珍禽异兽全都比了下去。

主持露华鉴的陆压道君对这场精彩比试赞不绝口,道是玉人惊鸿照影来,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原来,这便是西湖苏小墓前,那番对话的由来。

岁月洞长。所有不成章的碎片都逐渐真实,可碰可触,再不消逝。

若非一念起落,怎知深种情根。

“你救了两条小龙,身为龙主,我该还你两个愿望。如今你已在露华鉴拔得头筹,还剩一个机会,可有什么想要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不动不移:“愿,山有木兮君有意。”

他含笑伸臂揽过,便答她:“心悦卿兮,亦同此。”

以为珠联璧合,谁料珠璧有隔。

第六十九章余情画尽

龙族与别的灵兽不同,自幼无分性别,八百岁时方可以修为高低择人身。但为了回避烛龙义妹离珠的痴情,临渊蹉跎到足足满一千岁才在灵鹫山前转男相。

“整个阴山,她的声音最响亮,她的言行最无所拘束。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得尽万千宠爱,从来没人伤害过她,从未经历过悲伤,也从没有人让她失望,该怎么拒绝才最妥当?我从小就知道,他们希望我长大以后娶的姑娘,是离珠。养父问我喜不喜欢她。我说喜欢。其实就算我说不喜欢,他们也会继续问,你可以试着喜欢的吧?但我说的喜欢,只是手足之情,和他们期望的那种,不一样。”

他很苦恼,一边是养育深恩,一边是私定的终生。烛龙夫妇的心意原本无可厚非,把女儿托付给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养子,可算是最圆满妥当的安排。何况他们将这孩子视如己出,教养得如此出类拔萃。

云门和离珠,只有过一面之缘。印象中,那是个生得清清爽爽、面庞恬静的小丫头——离珠,牙齿极白,笑起来如春花盛开。或许因为是烛龙晚年意外所得的女儿,先天略带些不足,身骨偏弱了些,不宜修行,也难承惊恐忧惧。

那次见面并不愉快。临渊第一次将云门带回阴山,告诉养父母,这就是他想娶的姑娘。烛龙夫妇是上古神裔,气势庄重中难免几分矜傲。仙族应有的礼节准备得一应俱全,极周到,也极冷淡。他们只肯承认这是同为神兽后裔的涂山氏帝姬一轮再普通不过的拜访,而非养子认定的未来妻子来拜见尊长。

石室内传出激烈的争辩。云门心中难过,悄然退了出去,在阴山脚下的缭绫池边木木坐着。

离珠便是这时候从碧水寒潭中显出身形。

龙女步态扶风,肌肤苍白几近透明,既哀弱,又怯怯地求她:“你把哥哥让给我好不好?不要把他带走,不要让他离开阴山。我的寿元不会太长,自己知道……我可以只做他的妹妹,只要能时常看见他,也已经心满意足。”

这天真荒唐的诉求,让云门不知该如何作答,终于有几分明白了临渊的为难和困扰。

她从未和人争过什么,也不晓得该怎么去争。但这一次,唯有这么一个他,不愿拱手相让。

情爱之事,从来容不下半粒沙,要如何与别的女子分尝呢。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着,转身驾云而归,连头也没回。

于是也就看不见,年少的离珠因伤心过度,引发旧疾乃至动了仙元,晕倒在缭绫池畔,许久都无人发现,险些酿成大祸。

烛龙心疼爱女,迁怒云门,往涂山修书一封,用很考究的言辞同芜君探讨了一下对女儿的管教问题。狐帝不便驳尊神颜面,何况离珠险些意外丧生也是事实,遂以静修思过为名,将云门禁足,不许她再和临渊相见。

没人在乎她什么也没做,她出现在离珠面前就是错。

这期间,临渊一次也没有来找她。云门当时不知,他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她耐着辗转相思,日日苦等,出现在涂山的,却是孔雀重楼。

他说,听闻兄长输了赌约在先,出尔反尔行凶伤人在后,实在有损凤鸟族的颜面,特来赔礼致歉。又重新立下赌约,承诺道,若云门能在棋枰间赢过他三局,他便设法说服迦楼罗从此不再以龙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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