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一朵警花(29)

佟玉玲眉目修长，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鱼缸中绚丽的色彩，不知为何，她落在小鱼身上的视线，却越发的冷了。

给宋立棠张罗相亲的人，是她的丈夫，宋九镰。

他们俩人结婚的时候，宋九镰刚刚赔了一笔生意，伤筋动骨，前途渺茫，远没有现在富裕，如今的家业可以说，是夫妻俩人借着地产东风，做工程，搞开发，合力打拼而来。

当年，公司前途未卜，宋九镰没怎么管过儿子，儿子宋立棠想和苏定辰一样学医，他当年，也是支持。

可是，近些年生意扩张，势头好得出乎意料，宋九镰越来越不满意，亲生儿子只是个医生。

他想让儿子接班，接管企业，可是宋立棠不知怎么了，想在医学这条路上走到底，他甚至要放弃国内的研一，出国读研读博，成为世界一流的专家。

宋九镰听了儿子的志向，眉头直皱，多次劝他留下接管企业，可是宋立棠铁了心，要出国深造，不想做生意，就是不听他的话。

宋九镰被儿子逼得不行，想要退一步，和儿子商量商量，让他学医的时候，顺便读个商科，以后回心转意了，也好接手生意上的事。

眼见，就要到了秋天入学季，宋立棠却主动找，爸爸宋九镰谈话，说自己突然改了主意，想在国内把研究生读完，出国的事以后再说，以后未必会去。

宋九镰见儿子改了主意，一阵欢天喜地，他哪里知道宋立棠是惦记上了，学校门口乔家小铺的美女店主。

后来不到一周，宋立棠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真正意思，他听说一个女生家里，正给她张罗相亲，他借机和她发展一下。

相亲都是奔着结婚去，宋九镰一开始觉得，儿子还没毕业，考虑结婚的事，有点太早，可是他转念一想，儿子在国内结婚成家，心性定了，人变成熟了，不就能理解爸爸的苦心，放弃当医生的想法了吗？

宋九镰身为房产公司老板，手底下几百个人，里面有几个老年妇女，喜欢跳广场舞，与乔米雪的妈妈相熟，他让这些喜欢做媒的老员工，和乔家牵线搭桥，替宋立棠说媒。

今天宋立棠回来，心情很不错，佟玉玲看得出来，宋九镰安排的相亲，这回是准成了，她和宋九镰共创的公司，大概会交到宋立棠手上。

佟玉玲不是个大方的女人，至少她不会大方到，把自己打拼的成果，交给继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没法不交，她的儿子苏定辰，才是那个铁了心要扎根行伍、做一辈子军医的人，军人不能经商，她的亲生子根本不可能接班。

不过，佟玉玲早在一开始，就给儿子留了后路，给了苏定辰五分之一的股权，纯分红，不参与经营，当时公司刚起步，宋九镰可以说非常的仰仗，自己能干的老婆，大方同意，给了继子20%的股份，比亲儿子还多10%。

现在公司状况今非昔比，宋九镰当年可以大方，现在可就不行了。他眼见公司发展势头强劲，曾瞒着佟玉玲，和苏定辰私下谈过，待到宋立棠结婚，他这个不经商的哥哥，能不能把股份转给弟弟宋立棠，当然他这个继父，不会亏待他，会另外补给他三年的分红。

苏定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当时站在楼梯口，看着鬓发苍白的继父在为亲生子求他。

苏定辰从头到尾看完，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换了他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苏定辰这样想着，干净利落的点头，直接同意。

宋九镰问他，能不能还答应他一件事，不要告诉妈妈，这件事能瞒多久瞒多久。

苏定辰听到，妈妈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抬起手，示意继父不用多说，他同意。

这件事，妈妈若是知道宋九镰要儿子交出股权，估计这个家就吵散了吧。

苏定辰不想他们散，原因很简单，他以后长期随军，没法尽孝照顾妈妈，宋九镰一直对妈妈不错，他们俩还是不要离的好。

苏定辰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是宋立棠的脚步声，他不由的想到了，先前宋九镰提起转让股份的事。

那件事，他不打算和宋立棠提起。

出于关心，他想问一问，宋立棠今天相亲结果如何。

伴随着轻快的步调，长长的人影，投到走道上，苏定辰侧目望去，刚好看到了宋立棠嘴角的笑容。

“哥，我回来了。”宋立棠很高兴，跟他热情打招呼。

苏定辰微笑问他：“相亲怎么样？”

宋立棠曲起食指和拇指，做了个OK的手势，眉飞色舞的晃了晃：“成了！”

苏定辰手插裤兜，站在他对面：“成了就好，早点结婚，我说不定哪天回部队去，不能来喝喜酒。”

“我也想早点，可是……”宋立棠脸上的喜悦，一下子淡去，欲言又止。

苏定辰抬手拍了拍，宋立棠的肩膀，鼓励他：“不用急，慢慢来吧。”

宋立棠点点头，转动门把手，开了门。

苏定辰目送他走入房间，抬脚转身，走回自己的住处。

他在本市有其他住房，为了陪陪母亲，近日搬来此地暂住。

几日小住，苏定辰注意观察了一下，他们仨人家庭关系还算和睦，宋氏父子都对妈妈不错，将来他一旦有事不能回来，把妈妈托付给他们照顾，基本可以放心。

相亲成了之后，乔米雪过上了清净日子，每天出去玩，出去闹，出去运动锻炼，都有恋爱来打掩护。

妈妈自打女儿时隔八年，谈了对象，每天逢人笑呵呵，和那些舞友、牌友围在一起，八卦儿女婚事，自此可以侃侃而谈，底气十足。

清闲的日子里，乔米雪和下家谈好了，交接店铺，她把店里东西搬走，大件物品能回收利用，就搬回家去，当个备用，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要么卖废品，要么门口摆摊，直接卖给路过的学生。

别人摆摊是工作，她搬运东西忙活了一天，在门口摆摊权当休息。

乔米雪坐在小椅子上，斜倚着身子，翘着脚，左手拿烤鸭脖吃着，右手拎一瓶矿泉水，时不时喝两口润喉，隔壁面馆的刘大妈得了空闲，有时还会跑过来和她絮叨几句。

顾客挑走一些好货，剩下来的普货，就会难以脱手，乔米雪注意观察生意势头，一看生意不好，就用马克笔，涂掉原来的标价，把价格改低几块。

一路卖下来，乔米雪把长长的一条白纸板，涂得满是印记，标牌从十元，一路狂降，降到最后仅需一元。

乔米雪看着白板上歪歪扭扭的一元，一下子咧嘴笑了，她想自己可以在摊子跟前，摆一个讨饭铁碗，再摆一个小音箱，循环播出那句有名的广告词：一块一块统统一块，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一块钱买不了上当。

硬币落入讨饭铁碗里，声音噼里啪啦，十分清脆，乔米雪闲闲的坐在小椅子上，听着钱响，偶尔和曾今的熟客热聊几句，拉拉家常。

乔米雪今天，创业退休，无事一身轻；隔壁的阿姨，今天开启创业时代，浑身干劲，在店里忙里忙崴，挥舞粗壮的胳膊，指挥工人登上梯子，把“乔家小铺”的招牌，换成自己的新招牌“张姐姐美妆”。

招牌换好，乔米雪收了摊，她的生意结束了。

乔家小铺就像其他店铺一样，在学校门前开张，倒闭，改头换面。

乔米雪记得当年，附属中学还叫十六中的那会，十六谐音石榴，十六中门口的店铺，一溜水跟风在名字里，加上石榴二字来应景。

如今呢？

它们都不在了。

旧货处理完，乔米雪两手空空，独自一人，走过面目全非、日新月异的街道，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姣好的面容在暮色中，渐渐模糊成路边的路人甲。

她想，这里的人很快，就会忘了“乔家小铺”，忘了她这个姓乔的店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