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中篇]无间(15)
宁汶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伤痕累累。
自从那日在居民区做采访被恐怖分子绑架,他就再也没有见到阳光。其实这些倒是无所谓的,只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糟蹋得一塌糊涂了。
他的精神极度脆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大脑里的意识毁失了一大半,他差不多要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视觉失效的时候,触觉总是变得异常灵敏。一点点轻微的疼痛都能使他痉挛,何况那些卑劣男人一次又一次的轮番侵犯。
被注射了松弛肌肉的药物,他求死不得,只能做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实在痛到极致他就哭,就喊舒翊的名字——“舒翊,救救我”。
舒翊不会来,永远都不会。
可是他每次喊他的名字,他就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分救赎。
他是他最后的光。
叶裴滢叼着面包,抓着一袋牛奶冲出了宿舍楼。跑到一半又狂奔回去,在楼下报刊架上扯了一张《环球视点》。
火急火燎地赶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跑进教室坐下,她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一边吞咽自己凉透了的面包,叶裴滢一边摊开了《环球视点》的报纸。宁汶的报道都会发到这上面。因为这是一张英文报纸,不是英语专业的学生一般不会看。而且叙利亚内战版块是藏在最后一个小角里的,宁汶写的标题与中美关系、日本经济危机之类的话题比起来显得默默无闻。
在很多新闻学者眼里,好像只有上个月以色列对叙利亚发动的空袭那样大规模的正面冲突才有报道价值。内战什么的,又不会扩大影响,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叶裴滢为宁汶鸣不平。他冒着生命危险在战争一线发报道,竟然没有那些坐在舒适研究室里谈论经济和国际关系的人显眼。
不过好在宁汶的报道篇篇都是精品,简洁明了,语言凝练,叶裴滢每天都会拿一张《环球视点》,追踪宁汶的工作进程。
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能看到宁汶的署名,她就知道他今天又平安地度过了。
可是她已经连着六天没看到宁汶的名字了。她把叙利亚版块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确认找不到宁汶的署名。
如果说一两天看不到那还好,可能是安排不同。可是连续六天缺席,宁汶是不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不可能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把报纸叠起来收好,努力地安慰自己说,宁汶那么厉害,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而且,国际记者和医护人员是受到联合国法律保护的,没有人敢动他们。
嗯,一定是这样。
所以宁汶只是最近在休息,或者做别的采访去了。
第14章 第十三章
时间进入十二月。K大外国语学院楼前的银杏大道边的每一棵树上都挂满了彩灯,薄暮时分走在路上,仿佛置身仙境。
冬日的氛围就这么被渲染了起来。
衣服一件一件加厚的时候,舒翊在网页上看到了今日头条。
鲜红色的标题——《中国驻外战地记者被恐怖组织挟持》。
他出于好奇点了进去,弹出来的页面正中是放大的证件照。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他太熟悉这张脸了,哪怕是快两个月未谋面,他也在脑海里把他的脸庞翻来覆去地端详。
没有认错,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和这么小巧的五官了。
宁汶。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舒翊全身冰凉,后背冷汗直冒。
他拼命地张开嘴呼吸着,可是所有的空气都只是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他跌坐在座位上,缺氧。
脑子里混沌不堪,耳边是嗡嗡的噪声。
心脏一下又一下狂跳着,全身都血管都在跟随心脏的节奏鼓动,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嚎哭。
“我的天呐,那个唱歌很厉害的宁汶怎么想不开去做战地记者啊?”室友也看到了新闻,不无惋惜地说,“就算是为了保研加分什么的也不用这么拼吧?太惨了。”
“关键是现在他在恐怖组织手上,被当作人质,他们要找我们国家要钱才肯放人呢。”另一个室友说。
“恐怖组织透露的消息里说宁汶被多人持续强O暴,就算是把他带回国了,估计他也做不回正常人了。真的好惨欸……”
舒翊闻言,站起来摔门跑了出去,留下几个室友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这些流言蜚语,和几年前宁汶身边流传的一模一样。他不能接受宁汶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罪,最后只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无论遭遇了多大的厄运,别人谈起也只是不痛不痒罢了。
可是宁汶不是和舒翊毫不相干的人。宁汶遇到的一切都折算成了巨大的悲痛,凝聚成一把锐利的尖刀在舒翊的心头旋转切割。
宁汶你真是个傻瓜啊!
为什么要步入长辈的后尘,去自寻死路?
你是不是不想活下去了故意去求死?
舒翊又想起与宁汶最后一面时宁汶诚恳的眼神。他懊悔不已,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把不信任表现出来,是不是宁汶会舒服一点,不至于破罐子破摔,远赴叙利亚战场?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低估了宁汶所承受的孤独寂寞。那些在深夜时分让人失眠的灰色情绪,真是会让人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宁汶本来可以被救赎的,舒翊偏偏没有在他快要坠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舒翊在走廊尽头狠狠地捶了一拳坚硬的墙,企图用疼痛来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太无力了。他就不停地捶,直到手背鲜血淋漓。
不出半天,宁汶出事的消息就传遍北京高校圈。
以宁汶母校F大为首的几所名校纷纷联名请求政府全力营救,在上级给出具体批示之前,民间也发动了募捐。虽然最后的款项加起来还不足恐怖分子开出价格的零头。
舒翊在校园里彷徨无措地徘徊着,从下午到晚上。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路上每一个人都谈论着宁汶,他却已经超脱了宁汶本身,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他在等,在期待,会有人把他从恐怖组织手中救出来。
无论是谁,是谁都好。
可是上面没有批示,也没有要救宁汶的意思。他知道如果超过了预定时间,宁汶的下场会和以往被斩首示众的受害者如出一辙。
他此刻唯一关心的是宁汶生还的几率,已经不是在想宁汶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如果说之前的痛苦里面夹杂着掂量自己得失的成分,那么现在他完完全全是在为宁汶揪心了。
“舒翊,我在校门外等你。”母亲打来电话。
“妈,宁汶。”舒翊见到母亲,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母亲情绪似乎也有些低落,“只能看高层有没有人愿意付赎金了。”
“宁汶……”
“而且就算是给了赎金,也不一定就能活下来呢。比起这个,我问你,假如我们真的要放弃现在的房子,你还愿不愿意和妈妈一起?”母亲问。
“妈!”舒翊的眼睛红了,忍了大半天的悲伤此刻全部液化,从眼眶里缓缓地流出,“妈我好怕宁汶死在叙利亚啊!为什么你现在还有心情和我说离婚的事情?它比得过人命吗?就算是可怜宁汶,我求求你,哪怕告诉我一句他一定会没事,我都会很感激的!”
母亲转头看了一眼舒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没有真正走进舒翊的内心过。
她的儿子,她突然就不认识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舒翊回家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倒在床上用被子盖着头。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他梦见宁汶浑身是血,虚弱地叫他的名字“舒翊,舒翊”。一遍又一遍,不带一丝怨怼,温柔而又亲昵。舒翊向他伸出手,可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他们明明面对面,近在咫尺的一个人,他就是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