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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中篇]无间(4)

作者: 藤槭 阅读记录

“妈,我肯定是跟着你。不过你不把事情和我讲清楚,我们也未必比我爸更有胜算。”

母亲大概是没想到舒翊会这么明白,愣了一会儿,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虽然语气还是很硬,却比刚才多了一分轻松。

学校东门外有不少餐厅,母子二人随便选了一家坐下点餐。等上菜的间隙,母亲开口道:“你爸,出轨了。”

舒翊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竟不知该说什么。

父亲那种兢兢业业的人,用“拼命三郎”来形容也不为过。怎么会有花花肠子去出轨?

“妈,这是真的还是你臆想的?”舒翊还是不太敢相信。

母亲怪异地看了他两眼,低头从包里取出叠好的纸仍在舒翊面前。

舒翊犹疑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看。

内容令人作呕。

他又默默地推回母亲手边。

“在外面把别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打胎的单子竟然还敢放在家里。”母亲拿过化验单,用力地抓紧,像是要把那几张纸捏碎,“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还给我打电话劝我离婚,不然会尽她所能报复我。”

“她让你离婚你就离啊?”舒翊一听就急了。

“舒翊,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我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母亲略微激动地指着自己的胸口,“你就扪心自问,你从小到大,家里什么事情不是我一手包办?我还要出去工作。而你爸,啃着那点死工资,在家里也什么事都不做。你高中家长会他一次没去过就罢了,连你高几了都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不是我怕了小三,而是我不屑和这种人渣为伍。小三不就是想带着我们全家玩游戏吗?和正妻正面对抗多刺激啊,那真的可惜啊我没有陪他们玩的兴趣。”

“妈,你冷静点。”舒翊轻声安慰她,旁边几桌的客人已经投来奇怪的眼光。

母亲的眼眶有些红了。她低下头去,理了理头发,重又抬起头来。正巧服务员把餐盘送了过来,母亲便长叹一口气说:“吃饭吧。”

舒翊索然无味地吃着饭,“妈,我觉得你得找我爸好好谈谈。离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母亲不说话。

“我觉得应该走中庸之道,不要这么极端。”

母亲意外地没有斥责他。

周五很快到了。

宁汶早上就给舒翊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其实本来今晚舒翊要回家,不过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推迟时间了。所以他让宁汶到时在家等他。。

回到家,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团糟。

摔碎的东西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清理。到了这一步,父亲肯定是不会在家里了,而母亲又忙工作,自然来不及收拾残局。

开门就看到这么狼狈的一幕,舒翊内心是震惊的。

十八年风平浪静的生活,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惊涛骇浪了。

母亲不看舒翊一眼,换了鞋子就进屋抓起扫帚,波澜不惊地催他去吃饭。

“妈,我能出去一会儿吗?”舒翊不敢抬头,“我下课之后去食堂吃过了。今晚有人约我做课题。”半真半假。真的是的确已经吃过晚饭了,假的是有人叫他做课题。

“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或许是为父亲的事心力憔悴,也不多问。

“呃,我十一点半之前肯定回来。”末班地铁的时间。

“你去吧。”母亲一边扫地一边说。

舒翊拿着钥匙出门,心下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的晚上,寒风刺骨。舒翊裹紧了大衣,厚厚的围巾包裹住半张脸,快步跑向地铁站,心想今年冬天为什么比往年来得早。压箱底的羽绒服该取出来了。

一小时后踏进阔别六年的胡同,谈不上物是人非,却也是“此去经年”。从前破碎的道路被用沥青修补平整,现在摸黑走进去丝毫不会像以前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所有住户的外墙都被重新粉刷过,一眼看去是温暖的橘粉色。高大的古槐树还在,邻居晾衣服用的绳子还挂在原处,仿佛时间没从他们身上经过。

站在宁汶家门前,恍惚间他忘了是在赴谁的约。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如果一个人能活到八十四岁,那么六年是生命的十四分之一;如果按照少年时间来计算,六年则是一整个青葱时代。

这六年,物转星移,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星球,在既定的轨道上默默运转而对外界无所知。没有轨道是交叉的,所有的照面都是匆忙的。

正要敲门,古朴的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睡衣外面套着羊羔绒外套的宁汶吃惊地看着舒翊:“我只是想开门看看你来了没有,你就来了。”

舒翊不知怎么回答,只嘿嘿笑了两声。

“进来吧。”宁汶侧过身将舒翊让进来,然后关上大门。

跟在宁汶身后穿过院子和客厅,舒翊第一次走进了宁汶的卧室。

暖色的灯光照耀下,室内的布置都像着了一层蜜,散发出温馨的气息。他的卧室布置得很简单,床、衣柜、书桌,唯一与普通学生不同的是他桌上的电脑和电子琴。

看出舒翊的注意力急中在电子琴上,宁汶随手一指:“我平时会在这里写歌。”

“不会吵到邻居吗?”舒翊问。

宁汶摇了摇头,从桌上拿起耳机,“这个插耳机的话声音就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想试试吗?”

舒翊点头。

然后宁汶挪了一张椅子过来,和他并排坐着,一人塞着一只耳机。

宁汶将手指放在琴键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熟悉的旋律便流畅地飘出。

《Your Smile》,你的笑靥。

即使每天图书馆闭馆都会听到这首曲子,但是宁汶弹出来的与那首不同。这首更饱满,更生动,更深情,更哀伤。

六年过后,很多东西都不再单纯。

包括这首《Your Smile》。

从前他听宁汶弹琴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而现在,他看见后视镜里追了几步又停下的宁汶,穿着高跟鞋还走得很着急的母亲,结伴而行时蹲下系鞋带再抬头就走远了的朋友……

一直在跑着,跑着。没有要追赶的,没有想要的。

就是徒劳地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完这六年。

音乐声戛然而止,宁汶修长的手指还保持着按和弦的姿势。

“你怎么了?”他问舒翊。

“我大概是……这几年……”舒翊结结巴巴地说,“很想念以前我们一起玩的时间。”

宁汶淡淡地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是好看。

舒翊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好像变得爱笑了。

“宁汶,你姥姥怎么样了?怎么不见她了?”舒翊开了个新话题。

宁汶收回放在琴键上的手,握紧。

“我初一的时候她就过世了。”宁汶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原本紧闭的窗帘。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舒翊责怪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为了补救,他也站到窗边,接着问:“你父母不把你接走吗?就一个人,多难啊。”

宁汶仍是摇了摇头,“南斯拉夫五八事件里,我父母都遇难了。我有足够多的抚恤金,能好好生活下去。”说罢,给了舒翊一个轻松的表情。

舒翊张口结舌,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那里,一时间感到铺天盖地的悲哀。宁汶愈是故作平静愈是令人心疼不已。

自小生活在被邻里忌讳的家庭里,亲人为了事业先后罹难,最后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世界上。换是谁都撑不到现在吧。

舒翊木讷寡言,找不出什么词安慰宁汶,只好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呐,舒翊,你看这一带不建高楼,晚上看还蛮好看的。”宁汶的目光投向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是一片又一片民居的屋顶。灯光昏昧,透着一股老北京的韵味。

“哦,对,你要的CD,我刻好了。”宁汶回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装在纸袋中的光盘递给舒翊,“是现场录音,效果不太好。你要是想听高清版,下次我排练的时候你可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