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深柜(7)

作者: 深海手术刀 阅读记录

我浑身发冷,不断地战栗着。胃痛,想吐。

养浩问:“你现在要做什么?”

段医生说:“小谢很后悔当初害了你。我想看看,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怎么选。”他坐在养浩身旁,望向我,“就跟当年的规则一样吧,来玩剪刀石头布。你还记得当年你怎么出的吗?”

我永远记得。

他用刀子威胁我们,说,输了的人就会变成瞎子。

第一局,养浩出了布,我出了石头。

第二局,我出石头,养浩剪刀。

第三局,养浩出了石头,而我因为恐惧,选择了布。

当年的段医生笑着说我是个小坏蛋,在我脸上刻了“坏人”两个字,然后弄瞎了养浩。

我忽然发现,回忆这段往事已经不让我那么害怕了。或许因为现在正处于更糟糕的情况吧。

“好像第一局是你让了养浩?”段医生笑了笑,“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很惊讶,因为你早就吓坏了,没想到居然敢牺牲自己。现在呢?”他伸出手,碰了碰养浩深深凹陷的眼眶。

养浩没有躲避。他的嘴角有绝望的笑意。

“如果没有我,他这些年会过得很糟。”段医生的眼神如此温柔,连我都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养浩。然后他说,“所以我也不敢想象,如果是我瞎了呢?视神经坏了,医疗技术再发达我都不可能看见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啧,真可怕。”

我越来越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要重演当年……养浩都已经瞎了,他还想做什么?

段医生朝我伸出拳头。

“第一局我先出,石头。你出什么?”

我惊呆了。养浩也露出讶异的神情。

回过神后,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布!”

段医生笑着说:“真狠,我以为你喜欢我呢。这样我们没法玩儿。第二局你先出吧。”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头。”我说。

你会出什么?

我连自己的心情都不明白了。我看着段医生,他的笑容如此熟悉。但他是对着养浩笑的。

“你来。你出什么?”

养浩低下头,轻声说:“不要玩了。”

段医生说:“你告诉我,你愿意他瞎吗?”

养浩摇摇头。

段医生笑嘻嘻地说:“摇头的意思是‘布’。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啊。”

养浩沉默地别过了头。

“那么现在又是一比一平。”段医生伸出手,将养浩抱在怀里,柔声说,“你身子有点凉。这样还冷吗?”

我觉得非常冷。

就如同四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我非常希望背后有什么东西能给我依靠。我以为躲进柜子里就会安全,我以为我信任的那个人可以成为我的依靠。

但原来不是我的。

那个人终于再次望向我,说:“第三局,还是你先出。”

还有意义吗?

我终于也能够笑出来了,说:“剪刀。”

如果当年的第三局,我出的是剪刀,我的人生,养浩的人生,甚至段医生的人生,一定大不一样。

我想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后悔。后悔也已经没有意义了吧。

段医生举起刀子。我闭上眼睛。

然后他说:“布。”

10.段医生

我被关在柜子里,已经多久了呢……

眼睛有点痒——不,准确地说,是眼皮有点痒。我的两个眼球已经摘除了。不知道养浩最近怎么样?

我用手腕蹭了蹭眼皮。手掌截断的部位仍然敏感,传来痛觉。

先前因为手脚被绑时间太长,四肢末端供血不足,手掌和脚掌都坏死了,只有截肢。也正是因此,小谢才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从那以后也会每个星期给我做体检。

不过和他以前的待遇不同,我的体检不是由医生而是由他亲自给我做的。虽然都只是简单的检查,但也令人欣慰。他为我特意钻研了医学。

他不在的时候,我就被锁在柜子里。因为我已经没有手,所以每一餐他都通过柜子上的小窗口来喂我。

我有时候会故意咬他的手,有时候会吻他。起先,他会揍我,或者上我,渐渐地他就发现那是我挑衅他的小把戏。我只好想别的办法来刺激他。

忘了说,他的心理性阳痿已经治愈了。

我真是一个伟大的心理医生。

也幸好是个心理医生,懂得如何避免自己的精神崩溃,所以才没有自杀。小谢不理解这一点,他不仅在柜子里贴满海绵,还割掉了我的舌头。或许他也是怕我再说什么花言巧语,编出谎言来骗他。

其实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也没有骗过养浩。他们两个从未怀疑我就是当年那个人,因此我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养浩最近怎么样了?

我没法问,只能等小谢想起这回事,主动跟我说。但他好像不太愿意说。他可能是吃醋?

我猜,养浩现在过得还不错。毕竟他是个坚强善良的人,不会执着于曾受到的伤害。而小谢不同,他是个偏执的家伙,“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种观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他总是说,你该为你做的事受到惩罚。

每当听到这句话我都想笑。幸好现在没法说话了,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告诉他,我并不觉得现在的下场是惩罚。

或者不如说,这就是我选择的结局。

对于心理医生来说,只要了解一个人的性格,要推测他的行为并不算难。那个晚上,我握着养浩的手扎瞎自己的眼睛,对小谢来说就相当于一个信号。

暗示着他把这些年来两个人受过的苦重加于我身上。

至于他是不是把这认为是我在忏悔……我不打算解释。

我也不指望有谁能理解我。信或不信,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在漫长的黑暗中等待柜子被开启,接受粗暴的身体检查或者充满恨意的殴打、羞辱,再次被锁进柜子,重复这个死循环。我不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多久,我只希望这种生活持续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笃、笃、笃。笃。

三长一短,我又听到了约定好的暗号。

我全身的细胞,都因兴奋而战栗。

忽然间,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的感冒自那以来一直都没好。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医生,也不会有新的受害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