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家这个字,他烦躁的情绪永远多过其他任何东西。
下午的阳光很柔和,安安静静的如同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程然正犹豫自己该躲到哪里去,背后却响起声清亮的呼唤:“喂,坏蛋!”
回头,易佳正拿着根水果味的冰棍很扭捏的站在花丛边看着他。
程然轻笑:“我妈呢?”
易佳指了指房子里说:“在做饭,晚上还要给爷爷送饭去。”
程然朝他伸出手:“过来。”
易佳乖乖的走到长椅旁边,把冰棍递到他嘴边。
程然摇了摇头,捏了下小孩儿的脸道:“我发现你现在和他们比跟我还亲。”
易佳咬着冰棍摇头:“没有啊。”
程然觉得好笑:“那为什么我妈打我你就在旁边看,我还没碰他你就跳出来了?”
易佳瞟着大眼睛回答:“反正你是男人,打几下又不会坏掉,奶奶老了,身体不好。”
程然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下问:“那你会不会坏掉?”
易佳立刻躲得老远,猛点头说:“会的,会的。”
程然笑了笑,又道:“过来,亲一下。”
易佳立刻用胳膊挡住脸说:“不要,我要给奶奶买盐,你快去认错吧。”
闻言程然又露出不情愿的眼神。
易佳可是很富有正义感,他认真的说:“你要是不认错,我就不理你了。”
不等程然回答,小孩儿放下话就边吃边溜达出了院子。
大摄影师很无奈的又靠在椅子上闷不吭声。
从厨房是能观察到院子的情形的,张轻音边洗菜边皱着眉头凝视儿子和易佳在那对话,他觉得自己多半是麻木了,至少觉得,这样比梅夕那个妖精在看着要舒服许多。
易佳什么都好,只可惜不是个女孩。
但是抱孙子这些想法,其实在很多年前,就早已成了奢望。
晚上的医院很安静,病房里开着窗户,凉风习习。
易佳用干净的声音给老院长读念当天的晚报,少年的气息让压抑的空气温暖不少。
就算是假象,也觉得死亡变得遥远了似的。
程立行勉强吃了几口饭便靠在床边休息,还很慈爱的摸摸易佳的头说:“去歇歇吧,那有西瓜自己去拿。”
易佳放下报纸笑了笑,忽然提道:“爷爷……明天程叔叔来看您,您不要再骂他了好不好?”
程立行原本愉快的脸立刻被这句话弄得僵了下来,他不回答。
易佳拉住他的袖子又道:“程叔叔知道自己当初不懂事,他已经后悔很久很久了,只是自己太骄傲,总不肯主动低头……”
程立行皱眉叹道:“这个不孝的东西,我养了也是白养,还不如没有。”
易佳小声叫道:“爷爷……”
瞅着小孩儿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老头顷刻软心说:“罢了,他爱来就来,谁要管。”
闻言易佳立刻笑了起来,开心道:“爷爷你真好。”
程立行无奈:“我那个破儿子要是有你的一半听话,这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的模样,我倒无所谓,苦了我老伴以后孤苦无依。”
易佳表态道:“程叔叔会照顾奶奶的,我也会的。”
程立行扶了扶老花镜,笑而不答。
易佳起身用左手很小心的把西瓜用勺子挖成球放在盘子里,边忙边怯怯的说道:“爷爷……其实程叔叔是个挺了不起的人,你不要把他骂的一无是处嘛,他就是太有性格了。”
程立行冷着脸说:”有性格就可以胡作非为。“
易佳侧头看向老院长,轻声道:“我小时候也做过错事的……爸妈教训我,我也会生气委屈不理他们,可是现在他们不在了,却感觉好后悔,后悔因为所谓的尊严和原则浪费掉那么多可以相互陪伴的时间。”
说着,他黑亮的大眼睛就蒙上层水气,悲哀的垂下了长睫毛。
程立行早已年过花甲,如今却要被个小孩子劝慰。
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易佳,又把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身边没有孩子,他早就习惯陪着老伴看看电视打打太极,更多的便是独自闷在书房里消磨生命。
一切到底是谁的错,真的只是当初仅仅十五岁的程然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