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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34)

霍珩不再搭理对方,站起出了议事厅,径自往后院大步行去。

陆礼这不正经的虽是好意,但却不甚合他的心意,他既欲娶妻,自然得自己亲口与祖母说。

他不疾不徐,过廊穿榭,离了前院,抵达后院垂花门前,径直往西侧荀太夫人所住的溧阳居而去。

霍家如今这座宅邸,乃百年传承,列候规制,飞檐重脊,朱雀脊饰,瑞兽墀头,庄严厚重,庭院深深,布局规整。仆役侍女来往无声,秩序井然。

霍珩到了溧阳居门前,早有仆役飞奔入内禀报,他到得正房廊下,一苍老女声喜道:“是伯瑾么?快快进屋!”

荀太夫人年近六旬,方脸长眉,面有丘壑,一头乌银夹杂的鬓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圆髻绾在脑后,戴一条嵌碧玉的眉勒子,一身靛蓝色居家袍服。

她一听孙子来了,很是欢喜,连声唤进,又对下手的儿子笑吟吟道:“伯瑾来了。”

“是的,母亲。”

荀太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两个英年早逝,仅余下一个霍温。尤其经历过假亡一事,母子再见恍如隔世,抱头痛哭。后太夫人留儿子在溧阳居养伤,前些日子才搬回去。

霍温手筋断得很彻底,陆礼很是废了一番功夫,用了刀砭奇法,强行接续,效果可谓当时罕见,治疗后霍温的手指就能动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霍温双手行动能力依然远逊于常人,粗大动作能行,但却不能持稍有重量之物,精细动作如书写之类的,却是力有不逮。

饶是如此,霍温依旧万分庆幸,他能自己起居生活,不必如同废人。

霍温虽不能再上马领兵,但他却还擅长治民理政,伤愈后霍珩安排他进官署任文职,有了公务忙碌,他的精神较刚回归冀州时是好出许多。

他是个孝子,刚从官署回家,连衣裳都未曾更换就先给紧着给老母亲请安,见荀太夫人欢喜,他立即凑趣道:“母亲这是有了孙儿就不稀罕儿子了。”

这个稳重男人长嗟短叹,十足的彩衣娱亲,荀太夫人乐不可支,指着儿子道:“你这猴儿,一把年纪了,又不怕伯瑾笑话你。”

说有了孙儿就不稀罕儿子,这当然是假话,但霍珩却极让荀太夫人引以为傲的。这个孙儿,才能本事远胜父祖,人中之杰也。也是因此,已逝的大儿媳彭氏虽不甚得她的心,但她却十分庆幸将其聘为霍家妇。

因为对方生了一个相当优秀的儿子。

“笑话甚么?”

霍珩已大步进门,问安见礼一番,他坐在荀太夫人右下首,笑道:“祖母可是在笑话我?”

他少了严肃,多了和熙,眉目温和,面带微笑。

其实霍珩随着年龄增长,领军时日愈久,威势愈重,在外轻易不坦露情绪让人窥探,如今也只有小许至亲能得他这般相对。荀太夫人,差不多是唯一的那一个。

荀太夫人是他的亲祖母,幼时庇护他,还养了他很长一段时日。后来在五年前冀州最艰难的那段时日,更是祖孙二人互相鼓励扶持走过来的,感情极深。

“谁要笑话你?”

荀太夫人没好气:“我如今只操心你一件事,就是何日能聘个好女进我霍家门,给我添上几个玄孙,我便无憾了。”

这是老太太最爱说的话题,自从孙儿出孝以后,经常就要念叨一番。以前霍珩只说要先救回叔父,如今霍温回来了,她便念得更频繁了。

今日更是发展到,逮到机会就说一通。

由不得荀太夫人不急啊,霍珩都二十二了,在这个男子普遍十六七就成婚的眼下,他妥妥是个大龄男青年了。

当然了,以霍侯之势,不要说二十二,即使是四十二,也有大把的名门贵女前仆后继。但老太太不管这些,她只知道每次一说婚配,孙儿总是无甚兴趣,拒绝配合。

偏他说一不二,这种大事,即使是荀太夫人也不敢不经他同意就定下,只得多多催促。

这回也是顺口念叨两句,按照惯例,霍珩会回答一句“孙儿暂无此念”,荀太夫人也习惯了,她甚至连接下来的劝说的话也能闭眼说出。无他,说过太多次了。

只是这次有些不寻常,霍珩竟未答话,她说:“伯瑾,男大当婚,你……”

“咦?伯瑾?!”

荀太夫人不笨,相反她是个很聪慧的人,当年夫婿早丧,她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儿子,硬是保着了霍氏基业。当年三个儿子最大的也就霍珩父亲,十一岁。

如今是老了,不怎么管事,但她脑子却没糊涂:“伯瑾?!”

她惊疑不定看向霍珩,又怀疑又不信,又有些努力压抑地喜意。

霍珩长身而起,撩起下摆跪在荀太夫人膝下:“孙儿不孝,礼聘婚仪之事,还要祖母劳神。”

“好,好!”

猜测成真,荀太夫人大喜过望,一叠声让孙儿快快起来:“我这副老骨头还能动,不为你们叔侄父子操心,还为何人?”

她拉孙子坐下身边,笑得一脸皱纹舒展,又问:“伯瑾,你欲聘哪家贵女?快快告诉祖母!”

霍珩突然想成婚,那必定有看好的合适的婚配对象,老太太一边琢磨着聘仪,一边迫不及待询问。

“晏氏有好女,孙儿欲求娶之,此事宜早不宜迟。”

霍珩话音一落,荀太夫人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晏氏?!”

“哪个晏氏?”

霍珩状若不觉,继续道:“是太原晏氏。”他补充一句:“晏氏女聪敏灵秀,端庄贤淑,堪当霍家主母之责。”

“伯瑾。”

荀太夫人笑意渐渐收了起来,微微蹙眉:“晏氏先前与我家有婚盟之约,虽是天意弄人,但总归是晏氏悔婚在前。”

是的,晏氏不得已悔婚,荀太夫人并非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她丝毫责怪未晏蓉乃至晏氏,甚至感同身受,很体谅对方。前儿孙子与晏氏女携手出洛阳,就算对方没有襄助救霍温,她也赞同助其一臂之力的。

毕竟这是祖辈的交情了,后来太原来使致谢,两家恢复通家之好她也十分认可。

她对晏氏女没有厌恶,甚至因儿子提过的对方机敏,还颇有好感。

但以上种种,都不是她乐意再次聘晏氏女为孙媳妇的理由,事实上她从未想过。

她的孙子优秀如斯,为何一定得再太原晏氏身上死磕呢?

况且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一点,荀太夫人严肃道:“伯瑾,她曾是大齐皇后。”

再嫁不是问题,时下妇人改嫁乃寻常之事,上至天子皇室,下至黎民百姓,待改嫁一事早司空见惯。

荀太夫人虽不大乐意孙子吃回头草,但这是孙子的心意,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晏蓉曾经的皇后身份。

如今风起云涌,各大诸侯你争我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这大江南北的大好河山。

这是大伙儿心知肚明,表面却讳莫如深的秘密,冀州霍珩本是当世一流军阀,现在公然迎娶大齐皇后,这是一件多么让人侧目的事。

怀帝虽后来禅位成安阳王,但内里真想如何,该知道的一个也不糊涂。

荀太夫人缓缓道:“伯瑾,你当三思而后行。”

进一步,则将霍氏门楣推向九重天之上;退一步,则万丈深渊万劫不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她的孙子一向有章法,从不鲁莽行事,为何突然就……

想起那个让霍温也捋须赞叹的晏氏女,荀太夫人皱了皱眉。

“霍氏占据河内沃野千里,物阜民丰,娶不娶晏氏女,也是众矢之的。”

霍珩既有意,什么曾经悔婚,什么皇后引人侧目,他统统不在意。他既然要娶她,自然有信心护了家眷妻儿,乃至整个冀州。

且有朝一日,若有敌犯冀州,绝不会因为是霍珩娶了晏氏女,撕开一层层遮掩的皮,兼并称雄才是彼此唯一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