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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锦绣之路(4)

晏珣像小时候那样,伸出大手摩挲着女儿发顶:“你祖父留下的白翎卫,此后皆随伺你左右,万望护我儿平安归来。”

晏祖父有一支亲卫队,白翎卫,忠心耿耿英勇善战,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晏珣都给了女儿。

“嗯。”

晏蓉没有拒绝,手里有人,心里不慌,要在混乱中离开洛阳,想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主动涉险,但也十分珍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晏珣即使恢复平静,亦难掩心情沉重,这个晏蓉也没办法,劝慰好了父亲,她转身安抚弟弟。

“阿辞,届时,你领兵把阿姐接回家可好?”

“好!”

晏辞红了眼圈,这个倔强的小少年自打懂事起,就甚少掉泪,如今抹了一把眼睛,他发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晏辞起誓,日后定当严于律己,自强不息,再不让阿姐受今日之危辱!”

“不急,我们至少还有几年时间。”

晏蓉不怕胞弟不努力,只怕他过分拼命,不过是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的年龄,就得挑上一家一城乃至一郡的重担。

她心疼得很,抚了抚晏辞仍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膀:“你答应阿姐,可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

晏辞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用力一点头,“嗯!”

晏蓉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她比之前放松。利刃悬于一家人的头顶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比之早先的惶惶,眼下已有了方向和出路,确实让人踏实不少。

再迫不得已,已是有期限的,抓紧机会就能回来了。

至于洛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总有解决的法子。

晏蓉拍怕小弟的肩膀:“阿辞,去给阿姐研磨。”

晏辞目露疑惑。

“我给冀州霍家写一封信。”

写给谁?

她那从未谋面的未婚夫。

祖父给定的婚事,自然是千挑万选的。晏蓉到此间已十数年,早接受了现实,曾今她也以为自己会像一个寻常世家贵女那般,遵从长辈之命嫁人生子。

只可惜,她与霍大郎君终究有缘无分。

毁了婚约,非她所愿,自然要将其中缘由稍稍陈述,以免替人背了黑锅,落得个贪慕虚荣的骂名。

晏珣打起精神:“是该如此,阿辞,铺纸。”

他挽起袖子,亲自写了一封言辞隐晦,但清楚明白,且深表迫不得已及歉意的书信。

父亲写父亲的,晏蓉写自己的,晏珣这封是写给霍家,而她这封则是写给霍珩本人的。

不显生疏也不过分亲近,诚恳地表示了歉意,晏蓉搁下笔,扬声唤人召乳母进来,让乳母去她房中,将定婚信物取来。

定婚信物是一方极品羊脂玉玉佩,其上是纹样是霍家家徽。

这是霍家代代相传的信物,既然晏蓉无缘为霍家妇,此物当原样归还。

两封信及一个玉佩,放进一个填漆小匣中,当天就出了晋阳,由使者送往冀州。

第4章 四年后

“阿姐!你等着我!”等我领兵把你接回家!

与父母洒泪挥别后,小少年骑着他那匹半大的乌骓马,紧紧跟随送嫁队伍数十里。

“阿辞,快回去吧!”

“阿姐!”

……

往事如幻影,一幕幕飞掠而过,晏蓉呼吸略急促,须臾,她猛地张开双目。

眼前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厚重的镂花帷帐,身下沁凉,是两指宽的薄玉片编制而成的睡席。

现在是夜半,她正在躺在带托角牙子的宽大床上,片刻前仍在睡梦中。

晏蓉微微侧头,透过帷帐的缝隙往外看出去。宫室一角立着错银铜牛灯,柔和的昏黄灯光投射在室内,鎏金博山炉蒸腾起袅袅香雾。

这里是洛阳皇城,长秋宫,皇后所居之寝殿。

晏蓉难得有些怔忪,时间将离愁按捺下去,洛阳的生活也并不平静,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做过这个梦了。

大约因为昨日是弟弟的生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是啊,一眨眼四年过去了。

晏蓉离家已将近四年,一梦惊醒过后,她思潮起伏无法再次入睡,将家人的音容笑貌再细细回忆了一遍,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干脆把薄被一撩,坐了起身。

“婢子等叩见殿下。”

听得凤榻上有声响,一直垂手恭立的宫人立即撩起帷帐,室内宫灯尽数燃起,青衣宫娥手捧盥洗用具鱼贯而入,拜伏一地。

“起罢。”

晏蓉挥手叫起。四年时间,足够她将长秋宫彻底掌控,能入殿贴身侍候者,皆是从太原陪嫁而来的心腹,足足跟随她十多年了。

自己人面前,无需端着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后架子,自可轻松随意。

“女郎,这才刚入夏,早晚还有些凉呢。”

说话的,是领头一个酱紫衫裙中年妇人,她是晏蓉的乳母申媪,打小主子呱呱落地起她就伺候在侧,说句僭越的,视若亲女也不为过。

她一见只穿一件薄稠单寝坐着的晏蓉,便露出紧张之色,忙吩咐宫婢将熏笼上正熏着的薄斗篷取来,为小主子披上。

晏蓉很无奈,她其实一点不冷,不过她也不想招乳母唠叨,只好说:“阿媪,马上就更衣了。”

申媪不听她的,安抚两句,盯着宫娥侍候主子梳洗。

梳洗完毕,捧着铜盘巾子的宫娥无声退下,另一拨宫娥上前,手里捧着熨烫平整无一丝皱褶的衣裳。

衣裳有三套,一套大红,一套深蓝,一套深黑缀红,款式一水儿广袖深衣。

晏蓉漫不经心扫了眼,随意点了那套深黑缀红的,乳母并宫婢簇拥着她站起,在漆绘龙凤纹的木质屏风前更换上那套繁复的皇后规制深衣。

曾经的晏蓉,喜欢色彩或明快或清雅的衣裳。襦裙,曲裾,褙衣,留仙裙等等,皆为她所钟爱也。

自从入了洛阳,她便失去琢磨衣饰的兴致,加之又添了皇后这重身份,她日常穿着,便换上了深蓝玄黑或大红这类庄严厚重的颜色。

更换好了衣裳,晏蓉跪坐在妆台前,闭目让宫娥替她梳妆挽发。

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没有不知道她的心意的,因此也不花哨,麻利将晏蓉一头柔软如绸的乌发挽了个飞仙髻,又画了淡妆配了钗环。

晏蓉睁眼,磨得十分光滑的黄铜镜子倒映出一个人影,不清晰,但也不模糊。

云鬓高挽,雪肤玉颜,黛眉轻扫,绛唇略点。陌生而熟悉,少了四年前的稚气,她眉眼已完全长开。

晏蓉美极,即使是厚重深衣依然驾驭得十分好,大气优雅,风韵满满。

她微挑秀眉瞥向铜镜,镜中的美人亦淡淡回视她,晏蓉并未多看,扫了眼发现并无纰漏,便收回视线。

“摆朝食。”

朝食,即是早膳。大齐人一天两餐,晏蓉入乡多年,早随了俗。

她早膳晚膳时间十分固定,四时养生亦从不落下,不管是初入洛阳时的举步维艰,还是如今的淡定从容,皆是如此。

照顾好自己,是为了走更远的路,也为了他日回归太原不让父母心疼自责。

晏蓉慢慢喝了一碗粥,吃了五六块小点心,有七分饱,便不再进食。

她刚搁下银箸,有守宫门的小黄门匆匆来报,“启禀殿下,陛下已转进御道,正往长秋宫而来。”

小黄门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尖利的传唱:“陛下驾到!”

怀帝来了。

来得真快。

平时小黄门见銮舆转进长秋宫前的内巷,奔入内禀报时,怀帝稍候片刻才至,今天挺急的。

不过晏蓉不急,她挑了挑眉,漱了口擦了手,才不疾不徐站起,领着长秋宫一众宫人往外行去。

她刚出殿门,怀帝已经跨上回廊,晏蓉微微俯身:“妾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

不等晏蓉行完礼,怀帝便已伸出手虚扶:“皇后快快请起。”

晏蓉顺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