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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27)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楚陆恩盛怒之下看一攻未成,上手便是浅移阴夺掌,夹杂滚滚黑气,直冲秦晋面门袭去。

秦晋见果然逼他使出来了极招,故而一面躲闪,一面道:“没错,正是这套功夫!楚护法可是恼羞成怒,连亲生儿子的命也不顾了吗?”

楚陆恩内力远不及他,现又须时刻顾忌着楚云柏,更是未敢使出全力。偏秦晋拿楚云柏挡在身前,一左一右故意往他掌上去撞。楚云柏脸色煞白,恐极大叫,一叠声道:“爹爹住手!”

楚陆恩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正值六神无主之时,忽听身后一声尖啸,如寒渊鬼哭,或松间鹤唳,扑他而来。

他心神一晃,下意识翻身躲开,那道气力快似闪电,不偏不倚,正穿透了楚云柏喉咙。

秦晋于他身后来不及躲,他猛然气运周身,全神抵抗,谁知肋下一疼,瞬间已被那劲力射穿皮肉。

他立刻软了手脚,方觉掌劲是由那轿中发出。而身前楚云柏喝喝两声,跌跌撞撞奔向楚陆恩,楚陆恩想要伸手来扶,脚下却是半寸不敢挪移,眼睁睁看着独子倏然一僵,从喉咙那处裂出一个开枝散叶的口子来,裂痕像破开的冰层,飞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几乎在这弹指一瞬,楚云柏整个人便融成了一团血肉,扑簌而下。

楚陆恩呆若木鸡,也跟着怆然跪下,连一个字也发不出了。

秦晋从未见过如此狠戾的招式,他紧捂肋下伤口,鲜血仍不断从指缝中汩汩冒出。楚朝秦亦是大惊失色,登时连滚带爬扑过来,先后点了他两处穴道,再运气往其体内输去。

眼前轿子一摆,扬起丈余烟波,端正落在两人眼前。秦晋捉了楚朝秦手腕,持剑往地上一拨,急速向后退去,可是他终究带伤气力不济,仅挪出去数尺之遥。

那轿中人却也不追,只见布帘震荡,声波乍起,仿若千里传音,哄闹入耳,一时聒鸣不断。

那声音既似孩童又似耆宿,诡谲至极道:“楚朝秦,你可是身怀那图谱?”

楚朝秦才欲开口,秦晋却定了内息,抢先说道:“这位长老前辈,观您功夫已入臻境,世应无可能敌,何必又一再挂念这区区蝇头?不如留于后人,让其发扬光大可好?”

轿内良久无声,秦晋身虚体弱,所中那道余劲尚未排出,疼得心脏兀自砰砰乱蹦。正蹊跷间,果然看那道掌气又至,此回直扑面门,快得教人瞧不清来势。他想提剑再挡已来不及,只听得铛一声响,秦晋面庞微寒,睁眼瞧见一截断剑飞出,斜插入土,另外一截尚还握在楚朝秦手中。

楚朝秦于千钧一发之刻挡下极招,震得臂骨生疼。他未敢懈怠大意,提起断剑便是豁力一扫,两道剑气拔地而起,相互拧转成风,从两侧直取中央轿乘。秦晋哗然,且不提他这式功夫威能如何洪烈、从何学得,光瞧着竟是眼熟至此,偏又想不起来。

轿身庞大,旋动起来居然翩跹如雁,轻易躲过。楚朝秦一击不成,还欲起身迎击,可惜剑刃断裂,无兵可使,于是秦晋不及多想,忙将怪剑抛给他,道:“使这个!”

楚朝秦毕生头一次得用此剑,受宠若惊般将紧握住那八寸长柄,发觉之上尚带有他之余温,忽然就倍添了无限力量。

轿内之人冷哼,道:“以你之功,还想要螳臂当车不成?”

楚朝秦毫不分神,亮出剑锋,令那锋刃镀上天色,将漫野浓雾划出一道罅隙。

他眼神一动,抢先攻上,直削轿顶而去——怪剑虽远不如方才那剑轻盈,握在掌心,却是趁手无比。轿子不动,只把帘布卷起,从中伸出一掌,狠狠拍上剑刃。一触之下,楚朝秦才惊觉气力惊人,遂虚晃一招,借力欲退。谁料这时帘后又出一手,径直取他脚腕,楚朝秦连忙双手立剑,向下劈去。

然而那两手之间,缓缓再出一臂。

楚朝秦登时骇然。

他早想到轿中所乘之人乃百趾穷奇,这人不知年岁,乃教派里德高望重之辈,这些年在外远游不曾回来,就连楚霆谷也鲜少提及,只道其武功深不见底,殊不知楚陆恩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他请出。

但看其方才残杀楚云柏那幕,可见非是善类。

眼前三掌一轿,极其古怪。楚朝秦避开这只又避不开那只,险象环生,渐渐落于下风,他竭力扭腕,接连刺出三剑,皆打了个空,但好歹抢得一丝喘息空隙。楚朝秦忙回头瞥向秦晋,瞧他身下殷红一片,知是伤口迸裂,心中极怕他会重演楚云柏那般下场,便盘算着如何脱身,可就在这心思转圜之际,那轿子猛扑而上,终于现出那第四条手臂来。

楚朝秦:“……”

他临近崩溃:这百趾穷奇难不成当真长了一百只手臂不成?!

楚朝秦左右支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只好转攻为守,横剑招架胸前。只是对方掌力千钧,贯以惊人劲道逼压过来,他想要咬牙硬较,终究不敌,一口血喷薄而出,被打落在地。

秦晋眼睛一刻也不离他左右,此刻强忍疼痛,忙飞扑过去把他接起,强大惯性又将两人推到崖壁之下,双双撞上山石。

秦晋垫在最末,双手手骨受力,顺势断裂。他接连遭创,疼痛撕心,几欲晕厥,楚朝秦忙搂起他,急切唤道:“秦晋!!”

百趾穷奇应声而至,以狂风劲掌扫他脊背。楚朝秦全然不顾,翻身护住秦晋头脸,然而他身后无物,避无可避,唯有闭目等死。

正在这关键时刻,两人忽听头顶一声喝止,道:“掩好口鼻!!”

楚朝秦诧异之余,仍是捂实了秦晋与自己的三窍,定睛瞧见来者顺岩而下,双手里各扣了一枚物什,拖着两道浓艳绿光,分毫不差地打进了那轿帘之中。

楚朝秦欣喜喊道:“师公!”

正是妇人。

妇人所投的乃是两枚核桃,百趾穷奇见状双掌齐出,妄将那东西拍出轿外。然而果壳如纸,一触即碎,藏于内里的毒烟在瞬间迸裂而出,再加上布帘一遮,竟是被呛了个正着。

妇人脚尖着地,亮出手掌,五指间皆夹着一枚短镖,镖后又系着蛛丝般的长线,蓦地一甩,四镖各自飞出,纷纷缠住那四根手臂。她利落拢起线尾,使力向后一拽,口中喝道:“出来!”

然而长线绷直,那百趾穷奇稳若磐石,丝毫不动。

妇人较量之下便知对方非是易与,心思一动,翻身跃至一株参天巨木,轻巧将线结实扎于其上,再转头奔至楚朝秦身侧,迅速点了秦晋两边肩头穴道,道:“走!”

楚朝秦会意,与她一人一边,携了秦晋肋下,便往山崖之上奔去。

崖高数丈,两人轻功皆是不精,楚朝秦脚上又受了伤,上得极为艰难。等踉跄奔至半途,他脚上伤口裂开,血流如注,妇人亦是气喘吁吁,骂道:“这破烂石洞,当初修这般高是要进去当神仙么?”

楚朝秦紧紧抱着秦晋不放,楚云柏那小匕首上也淬了毒,使他右脚仿佛注过麻药一般,几乎失去知觉。而再观秦晋双目紧阖,面色苍白,更是教人担心。他腾出一手扯了藤蔓,竭力一抖,奋力向前攀援两尺,这时忽听身下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掀得二人震耳欲聋。等待余音消去,妇人暗道:“不妙!”

那长线为世间罕有材料制成,一旦捆住极难挣脱。她本欲以此困这魔头片刻,然而不曾料到那百年古木难承其重,挣扎之下,竟生生被拦腰折断!

眼看那笨重轿乘原地兜转两圈,大有要飞身追来之意,妇人急得骂道:“甚魔头腚这般沉?离了轿子不会走路么?老娘倒看看你这破顶烂盖能有多硬!”

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件口袋,三两下解开绳匝,天女散花一样全数撒了下去。那口袋中装有无数蒺藜铁弹,乍看无甚稀奇之处,其实里内装填特制□□,触地即燃。这三五十颗一齐砸向轿顶,登时放出一连串风起云蒸般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