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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鲋记(38)

作者: 冬小树 阅读记录

秦晋连忙回剑架住,只是这女子功力相当浅薄,稍一拨弄双手便落了空,几乎以面跄地。她眼珠血红,一个鲤鱼打挺再扑过来,秦晋瞧其摆出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于是边退边道:“等等,我又不认得你?”

女子恨道:“魔头休躲!替我师姊偿命来!”

她路数极为普通,只是兵刃走势灵巧,秦晋连接两下便觉出熟悉,再细瞧她衣着妆扮,当即猜出是何渊源,道:“你是青眉派那朱三娘的……”

就在将要开口之际,谁知右侧突来一掌,直逼命门,他慌忙一抖,下意识旋身来挡,却不想手劲难消,剑气震颠扫往八方,有一道竟直贯身后玄乘而去。

玄乘近在咫尺,连忙避让,再看那道剑气已如脱缰之马,淌入山门之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内里椽木应声崩塌,百趾穷奇从上而落,径直摔在地上。

一根手臂被齐根截断,骨碌碌滚到秦晋脚下。

秦晋一愣,弯腰拾起。

众人皆是大惊,玄乘更是失色,一掌推中秦晋肩头。秦晋心神全不在此处,当即受掌,忍不住将那手臂又甩了出去。

那青眉派女弟子首当其冲,被这断肢砸了个满怀,她倏然懵住,不知是该叫该逃,仅抱了这东西呆呆地瞧,不作一声。玄乘见状愈怒,重重拿住秦晋后颈,再赞一掌。秦晋一口血喷在地上,以剑杵在脚下也不挣扎,只对那女弟子喊道:“你仔细辨辨那只胳膊是谁的!”

现场虽有千百余人,此刻却是落针可闻,女弟子神呆容滞,果真依言捧起来细瞧了一瞧。

须臾后她便猛地尖叫起来,脱口道:“这……这是我师姊……”

玄乘早显不耐,未等她说完已然出掌,往秦晋天灵上盖去。秦晋避无可避,坦然合眼,然而正在此刻,他忽觉鬓发微扬,一阵清风荡来——正是有人于千钧一发之际,徒手接下了玄乘这掌。

秦晋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面前一抹清灰僧袍,笑道:“好歹赶及了。”

清逆面上无喜无怒,静静托住玄乘手掌。玄乘也没料起他会正巧出现,奇道:“师侄,你怎会在此?”

清逆未答,从他手腕摸到手肘,手指过处尽展轻柔化劲之法。玄乘顿觉手臂酸麻,不及反抗便被其翩然一掌拍上前胸,他较之清逆辈分虽长,功力却是难及,于是瞠目结舌,接连倒退几尺,好不容易才止了步子,怒道:“你!!”

他一字未吐干净,便感到喉头一甜,知道内里已经受创,猝然向后退去。

清逆见好既收,未施重手,命道:“明见,明前,将玄乘师伯扶去后堂歇下罢。”

跟随而来的二僧答应一句,一左一右搀住玄乘。玄乘怒目圆睁,却死活说不出话来,只好踉跄由他们摆置。而清逆当下扶起秦晋,转身对阶下众派立掌合十,朗声道:“诸位英侠,诚如所见,誓师大会徒生变故,内有蹊跷尚需查实,和尚会向方丈大师禀明原委,另择日再开,还望体谅。”

此言既出,自又是引起一阵喧哗,幸得他平素在江湖中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才不至乱了局面。只是有几位咄咄好事者,仍是盯住秦晋不放,道:“我等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能为彻除魔教尽一份心力!如今誓师大会可以不开,这小子却不能放过!清逆大师,还得请你主持个公道,教他说出那楚朝秦与图谱的下落,否则此事难以了局!”

秦晋听见,怒极反笑,揉着肩膀嘲道:“怪道都说武林多养蠢才,你们拉帮结伙誓师许久,竟连楚朝秦在哪里都不得知道——你教我说?我倒还想问问你们,将人好端端一方教主逼去了哪里?”

那人怒极,立刻反唇相讥道:“你与魔教勾结,早为武林正道一列除名,我看今日既降不到楚朝秦,不如将你拿下,也是善事一桩!”

他们说着便欲动手,清逆在前稍一摆袖,拂起石阶上一层浮尘,恰好截断众人来路。

那人急道:“大师,你何故要处处袒护这厮!”

“阿弥陀佛。”

清逆垂眼道:“清逆非是袒护,只是想问诸位一句:秦晋如此修为,于武林中威名甚嚣,何以非要与那不堪魔头为伍?”

众人不解,拧眉看他。

“想必大家皆能记得当年云胡一擂,楚霆谷身怀绝世武功,与众派立下的血海深仇罢?而秦晋青年才俊,亦是受邀上擂一战,但为何战擂者数百,最后独他一人安然无恙,反被楚霆谷带回教中?”

“而不久之后楚霆谷便自行暴毙,诸君又可知发生何事?”

无人应答,周遭唯有风声雨声,泫然轻唳。而清逆沉默经久,最后长吁道:“正是秦大侠忍辱负重,只身匿于清凉山上,伺机手刃了这魔头,才为武林除去一大害。”

他语调轻缓平和,而秦晋立于身旁,却是闻如炸雷,禁不住目瞪口呆,浑身都僵硬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天近傍晚。

少林做东,安排那路途遥远的门派暂且住下,其余皆散。清逆打主事院内出来,正看到秦晋站在门扉之外,发梢上铺了一层晶莹露水,似是等了好些阵子。

清逆并不意外,信步踏来道:“天凉露重,为何不在房内等候?”

秦晋瞧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僧,似要跟清逆去往何处,只揶揄道:“怕你跑了,无处说理去。”

清逆道:“师门在此,我能跑去何处?”

秦晋也知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顾也不再分争,只缓缓将怪剑一亮,道:“清逆大师,按说你我数次并肩,交情甚笃,只还没机会比试比试,我瞧现下倒是个好时机。”

随行小僧见状立刻上前,却被清逆摆手唤退。

“武功拳脚学来皆非为争高下,”清逆道:“阁下若有郁气欲发,和尚不动,任打便是。”

秦晋失笑,道:“师父尽心救我性命,一草一药皆是泄气散郁的方子,所以何气之有?”他反手提了剑柄,任剑锋镀上初月,“只是我这把老伙计,骄纵许久,如今被你们凭白插在那坨肮脏玩意儿上头,难免需要发散发散。”

清逆拢起袍袖,好整以暇道:“如何发散?”

秦晋故意搅了这场煞有介事的盛会,虽未找到楚朝秦下落,却不想发现那‘百趾穷奇’果真是个幌子。不过既然是假的,那清逆之前那套说辞便可推翻,他也不再绕圈子,径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索性说实话罢,那百趾穷奇我也见过,缘何又长出女人的手臂来?楚朝秦虽残忍无道,但那青眉剑朱三娘与我俩一道上山,无论怎般深仇也该给她留个全尸才对。”

清逆静默良久,道:“你一道随我来罢。”

这次誓师大会影响着实不小,但少林方丈年事已高,一应事物尽数交付于几位高僧主持,玄乘便为其一。两人一路走偏,最后行至戒禅院外才停下,秦晋听得里头怒骂不断,于影影绰绰的荒凉月色当中无比瘆人,疑道:“谁之所在?”

清逆不答,径直推门进去。

秦晋紧随其后,走过天井后才发觉仍用两指粗的铁链锁着,左右两名小僧上前,将锁打开。

锁声窸响,立刻听见里头传来冷哼,道:“你来做什么?”

清逆点头,命他们退下,又摆手示意秦晋待在门外,这才独自撩袍进去,唤道:“玄乘师兄,方丈着我来此,讨问一个真相。”

戒禅院内点了一盏小灯,方圆照明尚不足一目,秦晋在外看见玄乘已经除去僧帽,端坐榻上,手脚虽无束缚,却是须发皆张。清逆嘴上如此发问,然而却是上前,伸指解了他之穴道。他松松筋骨,嘴上连连骂道:“真相为何,还需问我?如今既借誓师大会抖落出来,还不速速一掌打死我,省的日后费事!”

清逆听完,亦是沉默良久才道:“那百趾穷奇之躯,果真是你所为?”